“人老了,就记性不好。刚一看你只是觉得面熟,后来就对上号了。小严和我说过你。”老人说着翻过身趴下,自己撩起了上衣。接着说:“我这身上不太好看,不过也应该吓不着你。”
晏轲看过去,老人的后背上有很多疤痕,样子奇奇怪怪的,应该不是一次造成的。“您这是?”晏轲的语气是猜测也是询问。
“有刮伤,也有烧伤。没事儿,你只管用劲儿,多少年了,早就不疼了。”老人无所谓地说。
晏轲不再说什么,专心地给老人按摩起来。作为特种兵,救护和自我救护是受过专门训练地,这些简单的治疗养护,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老人舒服地享受着按摩,嘴里和晏轲唠了起来。
“你怎么不问问我,那个小龙是干什么啊?”庄严也好,龙哥也罢,在老人嘴里一律成了毫无违和感的“小严”、“小龙”,晏轲听了直想笑。
“您要想说,自然就告诉我了吧?”晏轲手上又用了点劲儿。
“好好,舒服。”老人附和着晏轲的手法,说:“别看老大不小了还整天咋咋呼呼,其实小龙那孩子本质不坏。你们俩啊,找机会还真可以唠唠。”
“他是干什么的,感觉街上的人,都挺怕他的。”晏轲说出心里的疑问。
“市场管理员。本来是个正经工作,可他就是愿意把自己整的跟收保护费的似的。对了,他呀,和小严是发小。没想到吧?”
晏轲还真没想到,那和庄严比起来,这位龙哥长得确实就有点着急了。
“小龙以前是消防队的。有一回,也是帮人救火,他自己冲进去,把人家瘫痪在床的老妈给背了出来。事主为了感谢他,偷偷塞给他两千块钱。这孩子,当时正准备结婚,缺钱呐。他也是一时糊涂,就伸手给接过来了。这下可好,被人给举报了。单位里查下来,他也没瞒着,当时就承认了,一下子给了一个处分。到最后,这婚也没结成,人女的家不愿意啦。小龙一气之下,就自己辞职跑了出来。唉,本来挺有前途的孩子。”老人闭着眼,自顾说着。
晏轲不知道该说什么,也陪着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些年,这小子可没少做好事。遇见什么不公平的,也总喜欢出头。可有一样,总不能就把一句不能费力不讨好挂嘴上,不管什么事什么人,只要他伸手管了,他就和人家说,你得谢谢我,凭什么我帮你啊?他这是落下心病了啊小子。你别瞧他这样,其实大家不是真怕他,大家伙儿都知道他人不坏,都哄着他玩儿。”老人又唠叨了几句。
晏轲明白了龙哥心里的委屈,但他也知道,消防队的处理没有错误,只是龙哥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心里转不过这个弯来。
“您和我说说您这些锦旗的故事吧。”晏轲想岔开话题了,一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龙哥的所作所为,还有一个,他的确是对老人有了越来越多的兴趣。
“说说?说说就说说。”老人拨开晏轲的手,翻身坐了起来,说:“行了,你也歇会儿,我这感觉好多了。小子,你去看看那边左上角第二个旗子,上边写的什么。”
晏轲按照老人指的位置,走到了旗子面前。看到旗子上写的是“舍身救人”几个字,不看旗子,光看字体就知道很有年代感了。真正吸引晏轲的是落款,居然有庄严的名字,另一个名字叫龙新光。
“龙新光?是龙哥?”因为知道了和庄严是发小,所以晏轲才这么一问。他也注意到了老人的名字,很普通的,张志全。
张志全老人说:“这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小龙和小严都还是半大小子,两个人淘气,背着大人下河游泳,结果,一个腿抽筋了,另一个去救,也被拉扯的上不来。我是正好赶上,就把俩孩子弄了上来。俩孩子仁义啊,这么多年了,还老来家里看我。就是小龙这孩子,自打在队里出了事儿就再也没来了,平时见了我也躲着走的时候多,今儿是碰上了,这不,也没说两句就跑了。他啊,是怕我数叨他,”
“那这些?”晏轲用目光扫着墙上的锦旗。
“都差不多吧。我啊,年轻时在河上跑船,后来不跑了,一个人没事也喜欢到处溜达,赶上人遇见麻烦、遇见危险的,就伸把手,其实也没啥了不起的。不过,我把这些旗子挂着,可不是显摆,老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给自己啊,积点功德嘛。”老人说的轻描淡写,但如果把这些旗子和老人身上的伤联系起来,晏轲是能想象得出,是怎么样的出生入死,才能换回这些荣誉和尊敬的。
“除了庄严,其他人还会来看你吗?”晏轲问。
“傻小子,你想得太多了!你数数这些旗子,要是都来看我,我忙得过来吗?”老人呵呵笑了起来,但不知道怎么的,晏轲却觉得这笑声里有一丝失落。
老人继续说:“有好些个人,救起来了,也就没消息了。本来嘛,有时候救别人的是一条命,可对咱来说,也就是个举手之劳。那些有心的,给咱送个旗子,就是留了个念想,让咱回家看见了,心里就热乎乎的,觉着这一辈子,干了几件好事,就算没白活。”
老人似乎陷入回忆之中,晏轲就静静地听着。
“我记得九八年闹大水那次,我也跟着政府组织的救援队去救人。我水性好啊,最多的时候,一天我就救了三十多人,你看,这个疤,就是那年被塌了的房子砸的,可咱也不亏,一次救下来娘俩儿,小的孩子,当时还不会走呢。现在,大学都该毕业了吧。值呢!”这个时候,老人脸上的笑,才让晏轲觉得,是那么真实,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