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晏轲进来的路一直是逼仄的小胡同,那么现在他置身的地方就得算是高大宽敞的会议厅了。晏轲环顾着四周自然之力塑造出的各种千奇百怪的造型,却无暇感叹造化的鬼斧神工。他本身就不是一个艺术感觉很强的人,比起救援,其他的很多东西都很难get到他的兴奋点。
而此刻,这却又是一次无法让他兴奋的救援,因为他在这个高出地下水面的洞里,发现了探洞者留下的更多东西。丢弃的背包、已经耗尽电量的电筒、磨破的手套、空了的水壶和几个干瘪的食品袋,很显然,探洞者在这里逗留了很长时间。
捡起被丢弃的背包,晏轲仿佛是水帘洞里拿着金箍的至尊宝,他踌躇着,下一步该如何?继续寻找?还是回去报信?
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洞外的徐建富早已经沉不住气了。从他感觉手里的绳子突然变得轻飘,徐建富就急得开始飙起了脏话:“他妈的你个王八蛋,一天到晚就知道逞能。你以为你是个泥鳅啊,见个洞就往里边钻。钻你就钻吧,你解绳子干嘛?王八蛋!”
一边骂着,徐建富一边往回抽绳子,突然感到绳子一顿,徐建富大喊:“在吗晏轲,你他妈的回句话!”然而,拉绳子的手很快又轻松了,终于,他拽回了空空的绳头。
“怎么回事?人呢?”丹妮也担心地问。
“你说人呢?人他妈的跑了!”徐建富也不再怜香惜玉,转回头开始骂丹妮:“那不是你的英雄吗?你不是能证明他厉害吗?早晚他得被你们这帮人害死!”
丹妮也意识到情况的严重,眼里转出泪水,却不敢回一句嘴。
当地救援的人都看着领头的干部。干部这时也有些慌神,但也想不出办法,只得招呼着:“赶紧继续抽水!你说说,我就说嘛,你们是救人来了还是添乱来了!”
徐建富气得脱掉外衣,反身就要往洞里去,嘴里说着:“我们今天还就是给你添这个乱了!闪开,让我进去!”
干部看着徐建富发狂的样子,叫着其他人:“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按住,再搭进去一个,我饶不了你们!”
几个工人冲上来扭住徐建富,徐建富奋力挣脱着,和工人们撕打起来,但最终被几个人制服,他被按得低下头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直焦急地注视着洞里的郑宇凡却趁乱捡起徐建富丢下的绳子,钻了进去。一个工人看见,高叫着追过去,却还是没有来得及阻拦,只好趴在洞口边叫着:“小伙子!回来!你先回来!”
徐建富也看见了,他也叫着:“你他妈的进去干什么?你行吗你!哎!你们别拽绳子,他把绳子扔了不是更危险!”骂完郑宇凡,徐建富又开始吼想抓住绳子拉回郑宇凡的工人们。
和晏轲比起来,郑宇凡可以说毫无经验,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在这之前,他就是徐建富嘴里的“怂货”。但这是以前,现在呢,一方面郑宇凡对峡谷救援中自己的表现一直耿耿于怀,另一方面,晏轲在救援中的表现对他也有了一定的刺激。他担心晏轲的安危,也想自己能有所表现。如果论潜水实力来说,他并不比晏轲差多少,欠缺的只是经验和勇气。徐建富这么一闹,郑宇凡顿时觉得血往头上直涌,这才有了冒险进洞的举动。
但是,当他来到两个洞口前时,他懵住了。晏轲去了哪里?“该死的徐建富,要是不拽出绳子来就好了!”郑宇凡懊恼地想。他没有晏轲判断水流的思维,犹豫了一会儿,朝着小洞钻去。
才靠近小洞边,他就感觉到水流似乎有一股力量,带着他往洞里卷去,吓得他赶紧用手撑住洞边的石头,使劲稳住身形,但还是身不由己地被带着前进。
这时,他的身后有一道光一闪,一只手拉住了他,把他拽了回来。
是晏轲!
“你你没事儿!我还以为……”郑宇凡激动加紧张,说话都有点儿不成句。
“你怎么进来了?”晏轲又把郑宇凡拉得离洞口远点儿才问。
“我们都急坏了!你你找到人了吗?”郑宇凡不知怎么,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晏轲,竟然有一种心理上的依赖,镇静了很多。
“出去说。”晏轲推了一把郑宇凡,两个人朝着洞口方向慢慢跋涉。
走出洞口的一刹那,丹妮几乎是飞身扑了上去,搂住晏轲就不肯撒手。晏轲一边使劲掰着丹妮的胳膊,一边后仰着头求助地望向徐建富。徐建富看到晏轲起就不再闹腾,却也不看晏轲,低着头生闷气。
晏轲坐到地上,解开潜水服,从里面掏出来一个手机。他对着周围的人说:“这是他的手机,在留下的包里发现的,谁有充电宝,手机里也许会有线索。”
“充电宝!谁有?快点儿!”干部看到晏轲回来,精神也是一振,高声招呼着。
果然,手机并没有加锁,大家很容易地找到了一段自拍录像——
画面上的小伙子和他的微博头像很像,录像就是在里面的洞里拍成的。看得出,小伙子录像时已经十分疲惫,头脸上满是汗水和污垢,但笑得却很开心。他对着镜头说话,语速很慢,声音也很平静。
“我想,要是有人发现这个手机时,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吧。真没想到,钻了那么多山洞,这次终于出不去了。我已经第四次来到这个这里了,无论我从哪里进去,也无论我做多少记号,可是我好像总是在原地打转,我想我是迷路了。我不迷信,不相信我触犯了什么神灵,可是我也知道我可能要永远地被困在这里了。食物没有了,电也快没有了,我甚至不知道我在里面已经几天了。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一会儿,我会从这边的洞口进去,继续寻找出路,我会一直走,我再也不想回到这里了,这种感觉太不好了。如果我这次真的死了,我也不留什么遗言了,我只想说……我不后悔。马上没电了,不说了。”
录像就这样突然结束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能给我们准备点儿食物和水吗?我们再进去一次。从时间上看,这视频留下的时间并不长,还有找到他的希望。”晏轲望着干部说。
“不行!你没听他说,里面的洞就是鬼打墙,你也转不出来怎么办?”徐建富一听就炸了。
“他出不来,是因为洞口被水淹没了,需要潜水才能出来。也就是说,他每一次都站在出口边上了。如果现在,他又转回来了,看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也许就会在那里等着我们!”晏轲反驳说。
“他拿什么看啊?没电了!他现在就是一个瞎子!”徐建富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