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进入洞里,晏轲发现,至少洞口的水没有那么吓人——他顺利地在齐腰深的水里前进了十几米,脚下会有磕绊,但在他看来,这得算是平坦了。
晏轲回头望去,洞口的光透进来的不多,因为被一群人的脑袋几乎挡住了大部分空间。徐建富手里送着绑在自己腰间的绳子,他大呼小叫的声音穿了进来,回声一波一波地:“你慢点啊慢点啊点啊啊~”
晏轲把头上套着的强光电筒打开,四下观望着。他在找探洞者可能留下的记号标识,对于探险者来说,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常识。果然,他在前面不远处,发现了贴在石壁上的反光贴。随着电筒的照射,一抹亮白闪过,这让晏轲的心里顿时又喜又忧。
喜,当然是可以进一步确认探洞者确实在这个洞里,而说到忧,晏轲到宁愿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宁愿自己和洞外的救援者都“搞错了”。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这个溶洞的复杂情况,救援成功的唯一希望就是“运气”了。
洞穴探险是户外中较不可知的一块,也是最为危险的户外运动之一。而它的魅力之处也恰恰就是它的危险性所在——从走进洞穴的那一刻开始,你的每一步都是未知的,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将会发现什么。
而且,很难说是因为“无知者无畏”还是“艺高人胆大”,这名探洞者犯了一个最大的忌讳。探洞有一个原则或者前提,那就是最好在旱季进行,因为夏天雨水多,地表水汇集流入洞里,造成地下河水位暴涨,如果摸不清情况的话很危险。再一个是夏天水汽重,洞里潮湿沉闷,空气不流通,人钻进去很不舒服,造成心肺压力过大,体能极易消耗。
通常情况下,探洞至少需要半年做准备,首先要搜集资料,包括洞所在地的地理信息,不同季节的降雨情况,查阅前人探洞的经验分享,有没有地下河等。同时要购置设备和训练体能,最重要的是,探洞首先要考虑的是撤退方案,然后才是进入方案。很显然,对于这个一直被景区禁探的洞穴来说,很多事情都成了潜在隐患。
前面很快出现了拐角,徐建富在外面的叫喊也开始显得有些“缥缈”。水已经没到了晏轲的胸口,但洞顶却离他的头部不过一两尺高。晏轲又一次看到了反光贴指示,他在水下试探着脚步,一点点前移。
头灯的光线像一把利剑,随着他来回查看,左右上下不停的划破黑暗,如果是在野外的黑夜,倒是个很好玩的游戏。晏轲已经感受到水温带来的凉意,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当接近反光贴的时候,他注意到记号是贴在了两条路之间。当然,洞中是没有所谓的路的,只有一个个大小不一的、相互连通的洞。晏轲能看到的,就是两个被水淹没一半的“穹顶”,一大一小。晏轲知道,这些洞四通八达,但又像一块大海绵,十分吸水,说不定什么时候洞内的暗河会突然暴涨。而如果泡在水里摸索前行更是危险,因为看不清水下面的情况,一旦水下有个洞坑或不同方向的暗流,人一下去就会马上沉没。
晏轲判断这两个洞口,一时难以决定。记号指向的是归途,很难分辨到底探洞者进了哪里。而一旦判断错误,那就会让搜寻变得南辕北辙。没等晏轲得出答案,突然从小的洞里传出一阵呜呜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空气震颤声夹着冷风扑面而来,只恍惚看到光线扫过一片黑影,晏轲下意识的一缩头钻进了水里,他屏住气息,耳中听到越来越大声的翅膀挥动声音。
“应该是蝙蝠。”晏轲在水中想着。这种恐怖电影里才有的画面让他赶上了,晏轲也不禁有点心里没底,直到头顶上的声音渐渐消失,他才试探着探出头来,一切又恢复了安静。而晏轲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站在水里不动,慢慢把手浮在水面上感知着,随即拿定主意,朝着大一些的洞口慢慢走去。
晏轲在心里下了一个赌注。他刚才在感知水流的方向,虽然这里的流速不是很大,但还是能够分辨出大的洞口在出水,而小的洞口在进水。“水往低处流”,如果探洞者进了小洞,那么应该是向下的,而出水的洞口,可以推论出地势较高。以目前的水量,也只有进入了大洞,才有“存活”着的可能性。逆流而上,也就成了唯一的选择,哪怕一无所获。
果然,大洞的里面比洞口更加宽敞,晏轲甚至找到了一块露出水面的凸起,他又一次发现了反光贴。“应该有五十米了吧。”晏轲一边心里计算着自己的前进距离,一边寻找着探洞者可能留下的痕迹。
没有线索,庆幸的是也没有再出现岔路,不过更大的水面拦住了前进的路。洞顶仿佛塌下来一样,距离水面几乎不足半尺,如果继续前进,只能潜水。但是,这一段水路究竟有多长,既是未知,也无从判断。
晏轲虽然穿了潜水服,但并没有携带氧气。做为前海军陆战队员,他对自己水下的闭气能力是很自信的,在不换气的情况下游出几百米应该没有问题。可是,前面等待的到底是什么?晏轲脑子里闪现了一下徐建富急扯白脸的阻拦,这份兄弟间的关切让他有些踌躇。可是不知为什么,简约一脸不屑地表情又一下子蹦了出来,“鲁莽”、“愚蠢”、“匹夫之勇”,简约“赐”给自己的这些标签一下子激起了晏轲的斗志,他缓缓地解着腰间的绳子,决定不管怎样也要试一试。
水温似乎更加冰冷,长时间的浸泡必然会大量的消耗体能。晏轲不敢耽误,深吸一口气,慢慢沉入水中,向前潜游。头灯的光线在水中照出一条路,晏轲一下一下摆动着四肢,鱼一般游弋。
水下的情况并不复杂,如果不是偶尔有些暗礁般的石头,这一段的路就像灌满水的城市下水道一样。而于晏轲,这是一种久违了的自在感,几乎让他忘却了自己是去救人,而仿佛回到了军营训练的日子,只是,身边已经没有了曾朝夕相处、曾生死与共的兄弟。
思绪让晏轲有些恍惚,当他感觉到水中一股暗流正把自己带偏的时候,赶紧凝住心神,伸手抓住了洞壁一侧的凸起,接着他慢慢试着上浮,水中的压力开始变小,仰头间,他看到了一片无水的开阔区域。
一口长气吐出,晏轲仿佛看到了更多的希望,他在水中一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