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那天,正巧赶上春分。
汪晟后来追去机场又折身返回了酒店,他漂泊在岛上醉生梦死了好几日才收拾好自己回去的,托茅安柒的福,流言就轻易地一传十十传百,以光速传播了开来——他堂堂汪老板当众被人打了脸!
国内那些狐朋狗友得知消息后纷纷按耐不住了,有笑话不看天打雷劈,明面上借着恭喜他投资的那部被压了又压的剧爆了,恭喜是假,轻描淡写一笔代过,实则憋着要放大招,使劲嘲笑他追女人追出了新高度来。
汪晟认栽,好在摸爬滚打多年,脸是个什么东西已经意义不大,他强颜欢笑一一敷衍了过去。他摸了摸脸,现在还留有茅安柒掌心的余温呢,可不是个狠人么,打他脸就是打他脸,一点不客气的,他怀疑茅安柒用足了十成力道,手指印退了一整天才慢慢消下去的,始作俑者至今可是一丁点也没有认错服软的觉悟呢。
这三天里,汪晟和拍摄团队保持着紧密联系,工作时他就在现场监工,砸了那么多钱,可不想最终连水花都看不到,他如是深度催眠着自己。
到了晚上,汪晟故意露出贪玩本性似的,夜夜笙歌放纵自己。
前几天捡到的正牌女友不知还算不算是自己的,分别三天了,杳无音信。
汪晟为了排解内心苦涩,他喝下了团队里团队外每一个与他敬酒搭讪的人,来者不拒。他很久没放开了喝,一杯一杯急急下肚,意外发现声色犬马的日子离自己愈发遥远,他快记不得上一次是在哪里嗨成这样。
如今饭局少了,应酬也能推便推,自己酒量退步了是真,喝着喝着发现自己头晕目眩,眨眼的瞬间都从眼前冒出茅安柒的身影,有她欢乐的模样,亦有她愁云不展的时刻,她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好像一颗颗闪亮的小星星,见着了她,他终于笑得像个孩子,用手傻乎乎去抓眼前凭空冒起的小星星,却是一抓一个空。
他知道自己有些醉迷糊了,而坐在他周围的姑娘们兴致颇高地拉着他去玩飞镖。
汪晟如实承认:“我没玩过。”
圈内都有所耳闻汪晟是个顶级玩咖,知他胡说八道,便有人笑话他:“怎么可能有汪老板没有玩过的游戏,人家才不信呢。”
汪晟嗤之以鼻,爱信不信,用得着你信了嘛!
他憋着一股劲,抄起一个飞镖就甩了出去,场边围观的嘘声一片,他连自己都没眼看,刚才的那句“从没玩过”生生打了自己的脸,因为他好死不死命中了红心!
汪晟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此时的他百口莫辩,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言,汪晟分明感到自己快被她们的唾沫星子给淹没了。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他仿佛从地球绕了一圈,回到原地仍是觉得茅安柒最好。
起初认识她时,她不像个寻常的女子,却如同一个绅士般风度翩翩,说话做事爽脆利落。渐渐地,茅安柒总能在每一个场合给他惊喜,或普通或庄重,她通常少言寡语,又恰到好处不会冷落到他,两人在一起时更多的是互相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逗逗闷子,也会聊起一些较为正式且私密的话题,她从来不动声色,但讲的每一句话全透着真心。
茅安柒从不对他假以辞色,她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一种人,有对他明里暗里示好的,也有对他故作熟稔套近乎的,更有谄媚而对他投其所好的。
汪晟不傻,他们的真面目他都能揭穿,只是没必要,大家聚在一起没有特殊名目,消遣着玩玩打发时间,仅此而已。
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不知怎的,也许是心乱如麻的感情比早晚高峰堵车还让人焦虑,他最后喝大了,却还被一帮人起哄着架到了露台打麻将。
起风了,巴厘岛的夜空深邃璀璨,从这里可以眺望到远处孤零零的海神庙。汪晟看着看着莫名失落,眼前看到的是海神庙,心里想起的是宝塔寺大风大雨的一天,也是他确凿爱上茅安柒的一天。
他想得都快有点呼吸不畅了,正好有人拿了支烟给汪晟点上,他急切地深吸了一口缓解缓解不适,然后对着天空幽幽地吐着烟圈。
“汪老板,来来来,转骰子转骰子!”
汪晟酒意更浓了,心里骂骂咧咧不痛快,他看着真傻吗,是个人都能来骗他钱骗他感情了?!
汪晟手气贼差,筹码哗啦哗啦出去。
“汪老板,摸牌呀!”
“错啦错啦,你别摸错方向呀!”
汪晟头痛欲裂,后面坐着的人吵吵嚷嚷,吵得他酒劲更盛了,随口调侃了句:“乱叫什么,摸你腿了么那么激动!”
这才是汪晟的真实面目,天生带着一副漠视众生的顽皮劲儿,所以别人很愿意和他打成一片,他没有老板的架子,没有豪门贵公子的骄矜,有的只是那么一丢丢怀惴着最大善意的可爱和傲娇。
那姑娘被他说得脸一红,她是全场最美的一个,拥有四国混血的先天优势,北大毕业,懂六门外语,腿长腰细,无可挑剔的巴掌脸,整容般的精致五官,爱好之一便是中国麻将。
汪晟那副牌最后杠上开花,有人调节着气氛调侃:“还不如摸大腿呢!”
汪晟笑笑没说话,扔了一把筹码给刚才坐他身后指点江山的姑娘,他也不过是逞了口舌之快,没想着当众拿她开涮。
酒喝多后,这话总是比脑袋跑快一步。
那姑娘见过这场面,就是赌场里豪赌的那些个大佬们,手气好的时候总是散些喜气,可她和汪晟素昧平生的,收他这么多筹码不合适吗?
姑娘在手中惦量着,这么些筹码够她买辆代步小车的了,她稀罕,却紧紧捏在手里动也没动。
她继续认真观牌,汪晟算是出足了洋相,一会儿少摸牌做相公,一会儿又看错牌摊黄糊,输狠了,可那姑娘乖乖的噤了声。
直到汪晟输光了桌上最后一个筹码,摆摆手摇头道:“今儿真累了,下次再战三百回合。”
一输三赢,另外三个赢家十分谦虚:“好嘞,争取下次让汪老板回点血!”
汪晟但笑不语,输赢对他乃身外之物,他不能够在意这些,只是在夜风吹过他的眼帘时,他猛地想起那时候躲在民宿阁楼上和茅安柒的戏言,不由窝心极了。
“非旦要回血,还要扒你们一层皮。”汪晟立下战书:“下次我带人来大杀四方。”
有人喊道:“汪老板,咱可不兴带外援的啊!”
汪晟耍赖:“我管你们兴不兴的,我带了再说!”
说着,他打道回府。
他的房间就是露台下面的套房,直接坐升降电梯下去就成。
酒是散了大半,他步履还虚浮,走起路来磕磕碰碰。
方才收了她筹码的姑娘,正好眼尖地找着了机会顺势上前去搀扶他。
汪晟先是一愣,待到看清那姑娘清瘦的脸庞,他更是聚了聚视线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细看她清隽的眉骨竟和茅安柒有几分相像,以致于整个人的神韵都有了那么点重叠。
汪晟眨了眨眼睛,他不知是酒劲使自己的感官出现了偏差还是这姑娘真就和茅安柒有那么三分相似,他唯一敢明确的是,他是想她的,很想她。
“你叫什么?”汪晟鬼使神差问。
姑娘那会儿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臂,汪晟的话让她如梦初醒,为了这一句,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幸好她等到了,他终于肯正视自己。
“方茵茵。我来还你这个。”她摊开手心里捧着的那一堆筹码,眼神躲闪,在这个私密的空间里,她显得局促不安,宛如一个被家里严加管教的三好学生,对外界保持着一种青涩的距离感。
茅安柒她不会这样。
汪晟知道眼前的方茵茵大多是装的,他对她的态度很是玩味,也大约了解她打的什么主意,于是漫不经心用比较常规的语气问她:“怎么,瞧不上?”
方茵茵依旧怯生生的,话也说得轻声细语:“不是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大道理还一套一套的,汪晟不强人所难,从她摊开的掌心中取走了所有的筹码,他笑着没说什么。
真当他傻,以为放长线钓大鱼的手段在他那里行的通。
汪晟承认,如果自己心里没有茅安柒,一个高兴倒愿意陪眼前的姑娘耗费些时间,她看着不讨厌,妆容清淡得宜,甚至是他喜欢的类型。
可后来一深究,哪是他喜欢的类型呀,压根就是她身上有了一点茅安柒的影子,他才提起猎奇心理不由对她多看了几眼。
茅安柒茅安柒!
那个心安理得将他玩弄于鼓掌的女人,到底是给他灌了多少迷魂药,他对她朝思又暮想,没有哪一刻是停止过的。
方茵茵跟到了他房间,汪晟没辙,维持着最后的风度:“方小姐,很晚了,如果再留你喝一杯似乎不太妥当。”
“我……我正想着看你休息下就走,请问门在哪个方向呢。”方茵茵的优点之一是识趣。
汪晟面无表情:“我带你过去。”
“谢谢。”
方茵茵很是奇怪,她到底是输在哪里,分明她勾起了汪晟的兴趣。
离开前,她礼貌而规矩:“汪老板好好休息,不打扰了。”
“你也是。”
门即将阖上,方茵茵想起什么似的急急问:“汪老板要来杯醒酒茶吗?不然宿醉会很难过,也伤身子。”
“不用麻烦。”
“可是一点也不麻烦啊,举手之劳嘛。”
汪晟见她舍不得离开,索性将门拉开,他身高腿长抵在门边,觉得绕来绕去没意思,便敞开门说亮话:“方小姐,我女朋友查岗时间快到了,到时如果看见你在,真的还挺麻烦的。”
汪晟见她浅笑不语,接着说:“你可能也听说了,我之前名声不太好,我女朋友虽然并不是相信空穴来风的人,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然,你也别多心,我只是向你解释我的顾虑罢了,并无冒犯之意。”
方茵茵再不动声色也有些崩不住脸了,她没想过汪晟将她的身份定义的那么不堪,她对自己感到失望透顶,她怎么也想不通会在这么一个“爱近女色”的男人身上摔了跟头,毕竟她是悄悄做足了功课的,甚至琢磨过汪晟好一阵子。
就这么功亏一篑了,方茵茵不服气,却也无话可说,想着来日方长。
缘分妙不可言,他们同一个航班同一个机舱回的国,成年男女特擅长打太极,碰面的时候若无其事打了招呼,不着痕迹抚平了昨天夜里的暗流涌动。
方茵茵心情看起来不错,至少没被昨天夜里汪晟不留情面的话语而影响到,她因为起晚了,紧赶慢赶最后五分钟前登的机,一副兴冲冲的洒脱随性,她的美就从举手投足间溢了出来,根本没有人抵挡得了这股扑面而来的愉悦。
汪晟与她点头示意后,没多留心她的存在,自顾拨弄着手机。
他是真没注意到,方茵茵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么美却出个门连底妆都来不及打,可谓是颜值高不怕见光死的典型代表了。
说穿了,也是小女人的惯用把戏,这个偶遇的形式是她精心设计的,然而汪晟连在她身上多停留一秒的兴趣也没有。
方茵茵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汪晟对她爱搭不理是其中一种,那她的对策就是同样拿他当个点头之交,互相冷着对方,看谁先熬不住热乎上,谁就算输。
反正不会是她,方茵茵信心满满,因为她了解男人的本性,而汪晟更不会是例外了。
“玩忽职守”了好几天,公司一大堆决策等着汪晟去定夺,他出了机舱走过长长的通道,他想起来小高趁他野在巴厘岛的几天休假了,休假前将他的车停到了机场的地下停车库,还周到地给他发了个图片,上面标记着车位号码。
汪晟拖着行李箱在车库转悠了半天才找到车位,这还不算完,一连接到好几通工作电话,他有些恼,屁大点事都要跟他汇报,他的公司成了养人厂么!
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车,他火冒三丈,基于之前在地下车库犯过病,他竟隐隐有些后怕,下意识摸了摸上衣口袋找哮喘喷剂,脚步不由带紧了不少。
仅管希望这辈子也不要突发这病了,可他是真留恋躺在茅安柒怀里的感觉呀,她的存在让他以为,她才是他的氧气。
汪晟找着车是在五分钟以后,他把行李扔进了后备箱,刚发动汽车电话又进来。
定睛一看,汪老爷子是也,这人他可怠慢不得,毕恭毕敬的接起。
汪老爷子人虽老了,脾气不减当年,汪晟骨子里的傲娇全遗传了他。他找汪晟,一贯是假以他人之手,一般由大孙子汪思聪代劳,今天也不例外。
在汪老爷子看来,汪晟最近有些飘了,他靠新剧翻身以后,似乎翅膀硬了不少,宅子不再三天两头回一次,甚至一周过去也不见他挂去一通问候的电话,汪老爷子那叫一个寂寞空虚冷啊!
人家说,家有一老如获一宝,奈何汪晟当他是株草!
汪老爷子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于是心生一计,就让汪思聪联系了汪晟。
这还凑了巧了,刚赶上他回国下飞机。
“爷爷让你回来一趟。”汪思聪如实禀告,汪老爷子心急如焚,侧过半个身子试图去听汪晟的回应,可惜空有一身热情,输在耳背,他连汪思聪的话也听不甚清晰。
“你和爷爷打声招呼啊,今天是回不去了,我刚出差回来,要去公司处理点急事。”他这话自然是真假掺半。
“那随便你。”
汪晟听他话里有话,起了疑心:“有事吗?”
“……安琪跑丢了。”
汪晟心里没准备,听到这个噩耗,恼羞成怒狠狠拍了一把方向盘,质问道:“怎么会跑丢的?丢了多久才发现的?”
“半小时之前吧,现在家里上下都出动找着呢。”
“都他妈干什么吃的!一只猫都看不住吗?”
汪思聪淡淡道:“腿长在她身上有什么办法。”
“回来找你们算账,你一样脱不了干系!”
“息怒啊,二汪。”
汪晟没心情再和他纠缠,车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他顾不得礼让了,有一辆车超一辆,车如蛇行般诡异而灵活。
出了地下车库,他一眼看见淋在雨中等车的方茵茵,还真是考验他人性的时刻到了,其实他可以不去管的,何况方茵茵又不知车内是他。
汪晟想着一脚油门踩下去,犹豫间他还是急刹了车,或许是发出的噪音太大,方茵茵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的确像一场交通事故上演的预兆。
老天也在帮她制造机会,这不是方茵茵的圈套。
汪晟降下车窗,锁眉示意她上车,方茵茵看出他的不悦,不敢出声拒绝,反而是动作利落地上了车。
汪晟并不问她去哪儿,他一路超速赶回了汪宅。
方茵茵听说过这地方,耳闻不如一见,寻常百姓难以想像这世上还保存着这般气势如虹又古朴素静的私宅,仿佛来自百年之前。
本来汪晟是按照老爷子立下规矩的,但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将车直接开了进去,他来不及停稳就急急打开了车门。
他没有邀请方茵茵的意思,只是头也不回地对她说:“你先将车开走吧。”
方茵茵求之不得,他们合情合理为下一次见面留了余地,还能再见面,是一切关系开始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