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汪晟出差去了上海,旗晟传媒与一家上星卫视有合作,合作是一年前谈成的,当时汪晟没有出面,如今这档综艺节目即将定档与观众见面,汪晟受邀与总制片、总导演几个确认最后的事宜,拟定的邀请嘉宾也大致和汪晟交待了一下,看他是否有要求或临时安排谁进来,这种情况在这行往往是心照不宣的。
旗晟是独家策划与赞助的这档综艺节目,说实话,本来并不是今年最主要的项目,可公司其他业务受阻,娄微的事业目前全面停摆,公司如若要挽回些损失,眼前最快速直接的方式就是将这档综艺做成爆款。
汪晟为此开了好几个会议,公司如今陷入低谷时期,他从中吸取了一些教训,总结了公司的短板,很多事亲力亲为。
他扫视了一眼拟邀嘉宾的名单,一半以上是知名度较高的当红艺人,这就得占去大半的经费,也就是说,其余的支出就得大打折扣,不用说也会影响到节目效果。
汪晟不太赞成这个思路,但很多拟邀嘉宾已经在洽谈或正在洽谈的路上了,如若突然物色其他选手,这就造成了重复性工作,眼看时间紧迫,离节目敲定的录制时间不到一个月了。
但面对汪晟的强势,工作人员只得苦着脸应承下来,谁让人家是资方爸爸,再无理的不平等条约他们都得遵守。
“十个工作日内,要全部落实好合约问题。另外,宣传上一定要下功夫,这一块可以酌情加大投资,联系国内最好的宣传公司去做。”说白了,汪晟的意见就这两点,他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当天晚上,他让助理订了个豪华酒店吃饭,算是慰劳团队这几日的辛劳。
汪晟这人公私分明,或许在会议桌上说一不二,但私下里又是出了名的好说话。
今晚他是众星拱月的对象,免不了一堆人络绎不绝敬他酒,个个巧言令色,他只有一杯接一杯喝的份,不敢扫兴。
他酒量是挺好,可也禁不起喝快酒,在座的各位全是这个行业的翘楚,青年才俊如花美眷,汪晟哪招架得住他们的狂轰滥炸,甚至还被劝着和席上最美的节目统筹喝了个交杯,让气氛达到巅峰。
这种场面汪晟虽经历得多,但仔细回想起来,他似乎与茅安柒相识以后,渐渐就很少去参加一些酒局饭局,而是将更多的时间放在工作上,工作之余去的最多的场所要属她的烧烤店。
可惜汪晟自己都没有预想到,他和茅安柒连开始都没正式开始,就被她突然给甩了,他连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都没找到。
这大概就是因果轮回吧,从前的他也经常对别的女人做出这种混蛋行为,有时两个人一觉醒来后就分道扬镳了。
这次他和茅安柒失联半个多月,他起初还挺不适应的,毕竟前段时间天天要见面的,眼下人就这么一下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的确有点落寞和难熬。好在头三天过去后,他就像没事人一样,想着去他妈的茅安柒,既然她莫名其妙先翻脸不认人,那他就把她当成自己先前所有对不起过的女人们一样,她们消失时,他甚至在心中没有起过一点波澜,就像彼此从未相识。
可没两天,茅安柒这人就像条癞皮狗,睁开眼她就蹦弹到了自己跟前,闭眼时她也自说自话从黑影处走来,弄得汪晟烦不胜烦,这还不算完,最后她还大逆不道潜进了自己的梦里。
梦里的她真化身成了条癞皮狗,茅安柒的脸变成了狗头,身后摇着小尾巴,委屈巴巴地趴在他的脚边摇尾乞怜,而他难得在她面前装高冷,扭着头怎么说也不待见她,火气上来,抬腿就把她踢到了角落,他下脚没有轻重,可能用力过度把她踢疼了,她小媳妇一样躲在角落里呜呜咽咽地抽泣,汪晟见她哭,疼在他心里,连忙跑过去将狗抱在怀里拍拍她的头,顺着她的毛撸啊撸的不停安哄。
然后梦就结束了,他醒来后意犹未尽,发现自己的眼角有点洇湿,而心是真真切切的抽痛不已。
怕是想她的吧,所以在梦里都想着要去见她。
但很奇怪,汪晟赌着一口气,这一次偏就不想主动服软求和,非旦没有,他而反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他来上海前的半个月里,每晚不醉不归,回到家沾床就睡,也就没有空余时间伤春悲秋。
朋友们攒的局,自然少不了佳人作陪,可谓是各色美女应有尽有,有名牌大学的学生,有知名网红,也有十八线开外的小明星。她们总说对汪晟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得知汪晟正处于空窗期,个个使尽浑身解数想帮她脱单,奈何这少爷油盐不进,愣是和她们打了一手漂亮的太极,就是不肯松口。
有人起哄:“汪老板,你最近是换口味了吗?不要紧,只要你开口,我这还认识不少长得好看的小哥哥,要不要给你叫两个来解解闷?”
汪晟唇间叼着根烟,醉眼朦胧:“您留着自个儿享用吧。”
众人疑惑,汪晟最近太消停了,怎么看怎么有古怪,于是大家纷纷猜测他有隐疾,以为是长期疲劳做战,身体有些抗不住,有一晚便帮他拿了一瓶浸了人参和鹿茸的药酒,打算给他滋补滋补,弄得他哭笑不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他到了这年纪,经得起任何调侃与玩笑,反正药酒他是不需要喝的,谁需要谁知道,也不知最后怎么的,几个人争着抢着将那瓶酒饮尽。
那两周,他过得今夕不知是何夕,仿佛回到了认识茅安柒之前的生活状态,溺死在快乐中,宿醉多过清醒,但在长夜过后浮上心头的无穷无尽的空虚,比那得到的快乐真实千倍百倍,痛苦也加了倍。
就和今晚一模一样。
他们喝好酒又提议去续摊,去的是一家五角场附近的高级会所,那里陪酒卖笑的全都经过专业训练,仪表仪容挑不出错来,更是玩游戏的高手。
手下的人给汪晟叫了两个公主,一左一右地伺候着,汪晟已经喝过不少酒,但还是在盛情难却之下玩着小游戏,连连输了好几把,秉着愿赌服输的心态,他只好又喝了好几杯洋酒以做惩罚。
他想起茅安柒这人赌运颇佳,差点要拨通她号码抓过来救急,当拿出手机的一刻,他猛得转念想起两个人已经闹掰,这会儿正老死不相往来呢。
原来他一直放不下那个人,虽然嘴上不提也不说,故意把时间排得满满的,可越是刻意不提起,就越是说明还没有真正打从心底里放下她。
那个人是很犟的,看着对谁都和颜悦色,实则最为难对付,他已经吃过不少苦头了,眼看即将要转正,不想她掐灭了二人之间最后一簇火苗。
这操作他至今看不懂,真想问一句,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汪晟出去透口气,他走路的步子微微摇晃,但结账这事他没忘,结完账也没有再回包厢,而是坐了出租车去了茅安柒只就读过一年的大学。
大学离这不远,他来时路过,无意中转头就看见了,感觉是天意,所以心里记挂得紧。
上海的二月是真冷,他来后天天下雨,就今天白天出过会儿太阳,夜间的温度骤降,可到底是繁华的都市,路上的行人一点不见少,该散步散步,该等位等位。
汪晟有些怕冷,S市的冬天虽冷,但也冷得止于表面,而上海的湿冷是刺进骨子里面的,他仅管表面若无其事,可能牙齿却在不争气地默默打颤。
来的第一天,汪晟就觉得普通外套抵不住这个城市的风寒,他二话不说直奔国金,买了件加拿大鹅,实在抗不住这阴郁的鬼天气。
今晚酒喝得上头了,脑袋突突地疼,出租车里暖气足,司机又是个老烟枪,这封闭的气味使他感觉呼吸不畅,只好脱了外套,降下三分之一的车窗。
司机对这行为感到不快,终究不好说什么,唯一担心的就是汪晟一个不得劲便吐了他满车。
所幸大学很快就到了,汪晟抽出张一百递过去,未等司机有所反应他已经下了车,摸索到了校门,那会儿他差不多醒了一半酒,脚步也不是特别踉跄。
他跟着校园内幽暗的灯火瞎走瞎逛,对着草丛里探头探脑的野猫吹口哨,想起家里那只已经被老爷子强行捉去了汪宅,虽然寂寞,实话是也省了不少心,好歹不用天天铲屎喂食,而且老爷子为此专门请了两个猫保姆照顾着,好吃好喝供着,不愁她过不上好日子。
不过这次出差回去,还是要把安琪接到自己的住处,省心是省心,但离开后总惦记着也不是办法,就像惦记某人一样,到头来终归是得自己厚着脸皮把她给揪回身边的。
这么想着,汪晟已经走到了操场边,他在拦杆处看人家冒着寒风夜跑。
他忽生一计,不如给他们捐个健身房,也算是为茅安柒的“母校”出点力,谁让她说起这里时,脸上带着点余情未了的感伤。
汪晟左右张望了一圈,夜幕下的教学楼庄重而森严,而他依旧十分破坏气氛地掏出烟盒来点上一支,吊儿郎当地衔在唇边,然后不着痕迹抖着手点火。
他一直用的那个打火机落在车里了,这个在便利店买的可不咋滴,在风里怎么点也点不着火,他垂目微拢掌心,夜风将他额前的发丝卷起,他整个人看起来多少显得消沉。
打火机差点被他砸烂,他发现自己仅剩的一点耐心全给了茅安柒,只是没想到这时来了个救世主,有人上前一步挡在汪晟跟前,他始终垂眸,眼皮都未抬一下,可那人却固执地伸出双手,替他的烟挡住了肆虐的夜风。
火终于点着了,汪晟深吸了一口,这才顾得上眼前的人:“谢谢。”
他吐烟圈时看清眼前女生的模样,长得眉清目秀,化着淡妆,衣着保守,瘦小的人儿罩在一件肥厚的羽绒服下,颇有点小人偷穿大人衣服的嫌疑。
她站着不走,汪晟总不好赶她,难道意图是问他要支烟抽?
于是汪晟想也不想问她:“来一支?”
“我没抽过烟,不过可以试试。”那女生的态度有点迟疑。
汪晟拔了一支烟递给她,又替她点上火,这次很顺利就点燃了。
这场景让女生想起一部港片来,她觉得好笑,当时在电影院里觉得女主角抽起烟来酷酷的,尤其是双指夹烟的动作,有点性感和迷人。
“你是这里的学生吗?”汪晟问时生出点罪恶感,看她样子确实是新人,拿烟的姿势和吸烟时的好奇心理,无一不透露出这个讯号。
“嗯,我和朋友约在这里见面,看你点烟点了很久,强迫症犯了,就上前帮你一下。”女生解释自己先前的行为,怕被汪晟误以为这是她的惯用搭讪方式,也是主动保持距离。
汪晟挑眉,原来是看不过眼了。
女生说:“听你口音不是上海人吧?”
“对,外地过来出差的,你呢?”
他们居然闲聊了起来。
“我也不是,我从苏州考过来的。”
“念大几了?”
“大三。”
“学的什么?”
“临床。”
“不怕解剖啊?”
“怕啊,剖着剖着就习惯了。”
“胆子倒挺大。”汪晟诚心诚意夸她,不由自主说:“我认识一个小姑娘就没能挺过这关口,报考前估计还想做个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可让在解剖实验室摸个死人手臂啊大腿的就吓得直接退学了。”
女生笑了笑:“确实是有这样的例子存在,不敢解剖就直接转专业的也有。”
对啊,汪晟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茅安柒为什么不考虑转专业而是直接退了学?
汪晟没在这个问题上延伸开,而是问:“你们这学校有健身房没?”
“有啊,游泳馆也有。”
这就有点苦恼了,汪晟只问:“大吗?”
女生尴尬地笑笑,老实交待:“我讨厌运动,一次也没去过呢。”
“抽空多去锻炼锻炼,做医生也是体力活啊。”
“没事儿,我研究生准备考影像医学!”女生说完后,问汪晟:“看你样子应该不是学生了吧?”
汪晟摸了把脸,反问道:“我长太着急了是么?”
女生笑着不答,他们手里的烟都短了一截,随后女生等的人就到了,老远就冲她挥了挥手。
汪晟自觉和女生道了别,他还想沿着校园里的灯光溜达一圈,散散身上的酒气,他走得慢慢悠悠。
背后听得女生的朋友追问:“刚那人谁啊?”
“不重要,但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女生说话语气有些急,仿佛刚才与汪晟随意交谈的人不是她本人,汪晟走得远了些,但还是能听到女生略显尖锐的控诉。
“我和他这次真的分手了,你知道压死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吗?真他妈可笑,他拿他妈那一套来和我说事儿,说我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跟他结婚后能有个上海户口!这真是天大的笑话,如果单纯只是为了一个上海户口,我找谁不行?我能爱他爱到帮他洗臭袜子的地步?!你知道我妈每次洗我爸的臭袜子时是什么心情吗,她说每当替我爸洗臭袜子时,就冒出想离一万次婚的念头!而我之前还洗得心甘情愿,你说我贱不贱!”
这段话汪晟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因为想起的是茅安柒曾钻在简陋的卫生间给他洗臭袜子、刷小白鞋的心酸画面。
他深深吸了口烟,起风时,一截烟灰落在他的衣襟上。
就是单单这么一个冲动,他决定回S市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茅安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