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日子里,汪晟一度又重回人生的巅峰时刻,茅安柒尽心尽力伺候着他,对他有理或无理的要求几乎都是有求必应,他幸福地飘飘欲仙,就连一向控制得极好的体重也有了明显的上升趋势。
汪晟每天跟活在梦里似的,被茅安柒好吃好喝供着,这期间茅安柒对他表现出了言听计从的好态度,这让汪晟着实体验到了一把翻身做主人的错觉,于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没事就居高临下使唤茅安柒上了瘾。
奈何好景不长,大约老天给了他一点暗示,有个下午右眼皮跳个不停,他为了保险起见,停止了作威作福,转而对茅安柒和和气气的。
汪晟突然的转变,让两个人心里都毛毛的,总预感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便心照不宣地小心翼翼行事,大有一对新婚小夫妻从磨合期开始转向蜜月期。
也许是受伤的缘故,汪晟表现得特别脆弱,十分钟没见着茅安柒的身影他就魂不舍守,所以他办公时要拉着茅安柒陪在同一间屋子里,谈及重要的公司事务时,有茅安柒在场也是直言不讳。
茅安柒做饭,他就老老实实一起窝在厨房里打下手,打蛋择菜,学得有模有样,哪里像是酱油瓶倒了也不知去扶的大少爷。
最难能可贵是,大少爷居然懂得怜香惜玉,吃完饭帮着擦桌子倒垃圾,若不是手受伤的关系,估计他连洗碗的活也抢着干。
他家的厨房本就是摆设,装修时没费什么心思,成套的锅碗瓢盆还是汪老爷子看不过眼给去张罗着采购的。
今非昔比,眼下厨房的利用率高得很,得去配台洗碗机,怪当初考虑不周全。
汪晟已经五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好晚饭,见茅安柒洗好碗,他终于按耐不住想出去逛街的心情,于是戴上黑超,恰巧能遮住眼角的伤,就大张旗鼓拉着茅安柒出门透气去了。
既然是汪晟打定主意要上街游荡,茅安柒百般推脱未果,只能跟着去。
汪晟穿了厚卫衣,大晚上的,戴副引人注意的黑超不算,又是鸭舌帽又是卫衣帽,外加一个口罩,弄得茅安柒连连摇头,嘲笑他有心高调。
茅安柒犹如小跟班,保持在汪晟身后二十米开外,不必问,汪晟的奇装异服自然成了商场的一道风景线。
茅安柒出声提醒:“有人拿着手机在拍你。”
“我的颜值经得起考验。”
茅安柒翻白眼,他可真会抓错重点,她明明是担心波及自己。
这座商场是他们初次遇见的地方,奢侈品店占据了半壁江山,地下一层是美食城,以及一家进口超市。
说是购物,在茅安柒看来,汪晟的行为用扫货来形容更精准些。
他对衣着的审美要求简直是两个极端,要不是某两个品牌的合作联名款,上身效果堪称“这条街上最靓的仔”;要不就是喜欢温和到骨子里的纯色系衣物,衣物上连基本的品牌信息也寻不到。
战利品不少,汪晟显然心满意足,但他的战斗力远远没有结束,兴致上来,甚至当起了茅安柒的造型师,给她在穿衣打扮上出谋划策。
“我哪买得起?”茅安柒连连摆手。
汪晟毫不留情揭她老底:“当初是谁刷卡不眨眼来着?”
还不如不买,那双鞋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不过再往前推,就要怪那场下得不合时宜的大雨。如果没有那场雨,茅安柒和汪晟至今仍是活在两个平行时空的人,有一天彼此擦肩而过,也永不知对方姓甚名谁。
汪晟总提那双鞋,茅安柒仅有的一掷千金的行为,唯独为了这双鞋。
尤佳仁上脚之后,爱不释手,听说上班时天天穿着,识货的女同事们对她艳羡不已,夸她有个爱她的好闺蜜,茅安柒隔空都能听到她们的羡慕嫉妒恨。
可惜没如果。
“这件去试试。”导购员已经被汪晟三言两语支开,他直接从衣架上拿下衣服,塞进茅安柒手中。
这一件卫衣他挺中意的,是国内较为小众的品牌,卖点是独立设计师的时尚嗅觉超前,他以前给国内许多知名艺人做过造型,因为风格比较另类,大家对他的褒贬不一。现在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旗晟影业正在与之接触合作的事,希望将部分艺人的造型设计给他操刀。
就汪晟自己而言,是比较赏识这位设计师的作品,他之前穿过这个品牌的衣服,在小圈子里还带火过这个品牌,给该品牌的知名度一下提高了几个档次。
大家都心知肚明,两家公司的合作将是铁板钉钉的事,所以它才能以名不见经传的姿态就轻易入驻这家高级商场,汪家的产业。
汪晟这次相中的黑色卫衣是oversize的尺码,一共就出了两件相同的款式,茅安柒更不能要了,他们现在的关系,好像还不到穿同款衣服的程度。
茅安柒怎么哄劝都不肯去更衣室试衣,汪晟拗不过她,二话不说让服务员将两件衣服包起来,她不配合没用,汪晟反正留着霸王硬上弓的后招呢。
“我不会穿的。”出了这家店,茅安柒小声置气。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穿。”汪晟嘴角一扬,信誓旦旦:“而且是我亲自为你穿。”
“臭流氓!”
“嗯!我是!”比无赖,茅安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他们去了超市,采购了一些新鲜食材,茅安柒为每天给汪晟做什么菜而伤透脑筋,每次问他都说随便,但当她从第一天的四菜一汤,渐渐下降到了今天的一菜一汤,汪晟苦不堪言,怨言四起。
哪有对伤员这般敷衍了事的,他看茅安柒是要上天,所以他抓住这次机会,看见自己爱吃的菜就往推车扔,除了买自己爱吃的,也给茅安柒买了许多零食和饮品。
看到结账的金额,茅安柒可谓是目瞪口呆,原来有钱人的日常就是顺路逛个超市,都能花去她一个月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
逛完超市,见汪晟终于有收手的打算,茅安柒长舒一口气,再这么血拼下去,她真要体力不支了。
回家前,他们去了甜品店小憩片刻,汪晟连吃东西也不摘墨镜。
茅安柒觉得他真逗,好笑道:“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瞎子。”
“不瞎能看上你么。”汪晟心下来气,小声嘀咕,不过这个点甜品店里人满为患,声音嘈嘈切切,他的话便没有传入茅安柒的耳朵里。
商场里暖气足,茅安柒打一进来脸颊就红扑扑的,她穿着素来简约,妆容亦是,整个人从头到脚,唯有脸上带了一点点与年纪不太相符的粉嫩,这一点点粉,落在汪晟眼里,觉得她恰如其分是人们口中所形容的“中年少女”典型代表。
茅安柒做什么事都是专注而投入的,做菜是这样,吃东西亦是。
墨镜遮掩了汪晟赤裸而贪眷的目光,他瞧出了茅安柒的心不在焉,才有了一点点的走神。她神色清冷倦淡,两个人在家时,这种气质还好隐藏一些,一旦把她置入群象,她身上这一点落寞和苍凉,就愈发浓烈。
她应该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或许还在因刚才他自作主张买下的那一件同款卫衣而较着劲,汪晟想找些好玩有趣的事来逗她笑,刚准备开口,茅安柒突然抬起头。
隔着一层镜片,他们四目相接。
这时,她已经换上另一副神情,眼神怯生生的,脸上的表情欲言又止,她极少有过类似的不安焦虑。
汪晟收起惯用的那一套活络气氛的插科打诨,静静等着茅安柒开口,等待的间隙,他竟止不住的心跳怦然。
没想到先等来的是汪晟的手机铃声,杜池大约是从沈寅修口中听闻他打架受伤一事,非要明天一早去他家里探视,他嗯嗯啊啊地应付着。
很快又有电话进来,用脚趾头就能猜到是陆和林没跑了,和杜池说了如出一辙的话,两人一看就是商量好来的,陆和林还说,明天要组个麻将局。他话特多,汪晟不耐烦,抢着说了再见。
被这两人一前一后搅了局,茅安柒大致从汪晟的应答间猜到了电话内容,问道:“明天有朋友来你家?”
汪晟知道她要搬出回避原则这座大山了,索性就大大方方放了她一上午的假。
茅安柒喜上眉梢,终于能有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了,终于能有一天两人可以不在同一屋檐下待上超过十小时了。
她细微的表情变化,引得汪晟小小的不满,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受她待见,摆脱他半天就能高兴得飞起?
与汪晟不同的是,茅安柒捕捉不到他脸上任何的情绪转变,一并趁着这机会同汪晟打起了商量。
“我后天和大后天有自己的安排,就不过去了。”她说这话时不无心虚,即使目光没有直接落在汪晟的视线上,她依然心有余悸,说不上具体她在怕什么,但偏生有一种反抗式的压迫存在二人之间。
汪晟看不出喜怒,只问:“你这是通知还是商量?”
“……”他是故意刁难,茅安柒不说话。
“你去做什么?”什么事比照顾他来得重要?
“处理点私事。”可能是不想给他鄙视自己的机会,茅安柒瞒着他,或许在他眼里,费尽心机赚钱挺丢脸的。
“看这样子挺棘手的?我能帮上什么忙吗?”吞吞吐吐的,真让人看着着急。
“不用了,你帮不上忙。”
“好啊。”他没有再仔细盘查一番,很容易就批准了。
回去的路上,汪晟摘下了墨镜,他玩起了小游戏打发时间,茅安柒就无所事事坐在他身旁,不出声打扰,耐心十足看了一路的细雨飘在车窗上的景致。
小高很奇怪,既然汪晟和茅安柒每日形影不离,为何茅安柒就是不在汪晟家里过夜?
他当然将这份疑虑小心保管,尽责帮他们的战利品送上楼,茅安柒一起送汪晟上楼。她发现打离开甜品店起,汪晟就不声不响与她闹着别扭,她需要将他的这份不开心在今夜搞明白。
小高走后,汪晟拿了睡衣准备洗澡,见茅安柒还在客厅,他颇为意外:“你怎么还没走?”
“马上就走。”
汪晟自顾去洗澡了,不管她的死活。
茅安柒嫌自己自作多情,正要抬脚离开,汪晟忽然重新拉开浴室的门,径直走向茅安柒,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弄得茅安柒一颗心提了起来,莫名害怕他逐步的靠近。
“茅安柒,你一直这种样子就没意思了。”汪晟不咸不淡,看着她的眼睛说。
“你是指?”他总是这么没头没尾的,让茅安柒猜不透。
“照顾我是情份,并不是义务。你来,我欢迎;你走,我目送。”汪晟无奈笑了一下,说出心里话:“如果和我在一起让你感到那么压抑和快乐不起来,你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为什么有的时候给我错觉,让我误以为你已经接受了我,有些时候又让我觉得,你连对我笑都不曾走心?”
他说得都对,茅安柒百口莫辩。
“所以,不要玩弄我的真心,如果我那么让你难以接受的话,也请如实告知你的心意,我绝不勉强和干涉你的决定。不要再模棱两可,不要再似是而非。茅安柒,我爱你,那么你呢?”
茅安柒听到那三个字,脑袋轰地就炸开了,她以为汪晟对她最多停留在喜欢的阶段。
茅安柒搓了一把脸,始终难以致信汪晟前一刻对她说了爱这个字眼,她眼色茫然:“我现在很乱。”
“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我只是意外你会……爱我。”她喉咙干涩到发紧。
“在你看来,我对你还只不过是想玩玩,想睡你而已?”汪晟冷笑。
茅安柒不否认他的话:“什么时候开始的?”
“躺在你怀里发病的时候。”
这是汪晟迄今为止,对一个说过女人最难以启齿、最表里如一的情话。
活到二十九岁,在这之前,他从未对别人提过与爱情有关的只言片语。
但好像这件事在茅安柒看来,并不是多么重要,因为她离开时脚步轻轻的,与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