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沈寅修为首的三个人,上午十点不到就气势如虹闯进了汪晟的家,个个英俊潇洒,与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汪晟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不情不愿给他们开门。
见着他们三个大男人站在门边,着实吓了他一跳,他昨晚喝得醉醺醺才入梦,门铃吵醒他后,他下意识嘟哝,竟敢忘记带钥匙,惯性以为等在门外的人是茅安柒,谁让两人这几日天天形影不离。
“还睡着呢?都几点了,快去洗把脸清醒一下!”杜池把他往边上一推,熟门熟路地长驱直入。
“二汪,我等着听你的故事啊!”陆和林只听说他打架受伤,但没从沈寅修口中打听到故事的来龙去脉,今天来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心理,顺便探望病情。
汪晟没拿他们当外人,懒得招呼,随他们进屋后自生自灭吧。
他懒洋洋进了卫生间洗漱,昨晚换下的脏衣服还扔在桶里,洗手台也被他弄得乱糟糟无人整理。
他幡然醒悟,原来茅安柒每天要帮他做那么多的事啊,他不感恩就算了,还总是见缝插针打击她,一不称心如意就凶她。
这不,终于被他气跑了吧。
你可真出息!
汪晟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咬牙切齿,他昏昏沉沉的提不起劲来,努力回想昨晚和茅安柒之间那一场不大不小的争执,这次该如何收场?
之前就说过,他不是喜欢踢硬钢板的人,和茅安柒待久了,他愈是忍受不住她的不温不火,当自己需要强烈的在乎时,不止是想从她那里仅仅得到一点点忽略不计的温存。
所以他控制不住地作天作地,激怒她,然后讨好她,不停地激怒,不停地讨好,循环往复下来,她能不能在乎更多的自己?
现在他才深刻体会到,爱一个人就跟演戏似的,会全情投入,会伤筋动骨。
闹矛盾是小事,虽说解决办法没有想到,却猛然想起自己竟将洗面奶当成了牙膏挤在电动牙刷上,难怪嘴里一股怪怪的味道,他连忙疯狂地漱口,只好憋着股气重刷了一遍牙,刷完后发现,他居然用电动牙刷手动刷完了牙!
完了完了!
他的人生被茅安柒给毁了!
毁得彻彻底底,毁得明明白白!
为了避免自己浑浑噩噩再重蹈覆辙将牙膏当成洗面奶,他挤洗面奶在手心后,郑重其事确认了三遍才敢在脸上抹开。
闭着眼,他想起上次在二军大的操场边遇见的那个帮他点烟的女学生,她背对着自己的那些话犹如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心上,心口钝钝地痛。
该好好珍惜心甘情愿替他洗臭袜子的女人啊!
杜池依旧担任了大厨的角色,陆和林跟沈寅修两人坐在地毯上打着游戏机,陆和林比较激动,又是喊又是叫,技术也怪菜的,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这情形怎么如此熟悉,汪晟感同深受了半天,他一拍大腿,这不正是他追求茅安柒那不服输的劲儿吗?
汪晟实在看不过眼,劝陆和林:“放弃吧,陆和林。”
陆和林越战越勇,抽空回嘴道:“我偏不信这个邪!”
两人虽然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但分明是同一种性质,汪晟的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这是命。”
陆和林斗志正燃,才听不进这种鬼话:“那我也得逆天改命!”
沈寅修陪玩陪累了,正要撂挑子:“那求你赢一局行不行啊?”
陆和林大笑着辩解:“你赢有赢的乐趣,我输有输的乐趣,我虽然每局都输,但一局比一局输得漂亮输得能看到赢的希望,都到这份上了,你说我能舍得放弃?”
汪晟将这歪理听在了耳里,豁然开朗,觉得他和茅安柒的事还有起死回生的希望,正如陆和林所言,都到这份上了,他哪舍得放弃。
只消一想到某一天撞见她和别人牵着手走在人海中,他就嫉妒得发疯,他无法克制住这种真实的欲望。
杜池做完四菜一汤喊他们吃饭,他随口提了一句:“二汪,你家厨房开火啦,厨娘在哪儿呢?”
沈寅修一副知情人士的表情,唇边含笑,但不拆穿,等着汪晟主动招供。
汪晟一时语塞,不知该不该和他们提茅安柒,毕竟八字还差一撇,何况他和茅安柒的关系时好时坏,万一他搁这儿夸下了海口,到了她那儿又迭口否认,他能丢得起这个人?
就还是再等等吧……
杜池不明所以,心生感慨:“上次到你家做菜,很多调味料还是我拆封的,今天终于见少了,我看你也不像是会动手做饭的人呐!嗯?”
陆和林补充道:“陈若冰小姐可只会点外卖哦!”
汪晟反问:“就不兴我请个做饭阿姨?”
杜池做恍然大悟状调侃:“噢!做饭阿姨喜欢月野兔啊!”
汪晟被他们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幸好陆和林发挥了歪楼本性:“咦?阿杜,你竟然也看《美少女战士》?”
杜池噗嗤笑出声,然后就这部动画片和陆和林聊了十来分钟,饭桌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只是没想到,杜池的反射弧够长的,讨论完一轮的《美少女战士》,他还没忘记刚才那茬。
“二汪,你和陈小姐掰了?”陆和林问,他看着陈若冰挺好一小姑娘,在一起的时间也忒短了些吧?
汪晟斜睨他一眼,冷言冷语道:“她是我表妹!”
这层身份他们在座的都被蒙在鼓里,沈寅修表现得最为淡定,陆和林唉声叹气,觉得自己亏大发了,当初口口声声叫了好多声“汪嫂”呢!小丫头片子,看他下次见了面怎么收拾她!
汪晟如是安慰:“别愁,哥很快给你找个名正言顺的汪嫂。”
沈寅修顺着话很快接口:“准确来说,已经有了现成的汪嫂。”
陆和林很激动:“谁啊谁啊?”
沈寅修看了汪晟一眼,只见他纹丝不动,卖关子似的,偏不说是谁,弄得他骑虎难下,是说还是不说的好。
那天在医院,凭他的直觉,说汪晟和茅安柒没关系,至多骗一个三岁小孩。他总算找到汪晟和陈若冰在一起时以及和茅安柒在一起时的区别了,对于后者,他眼里燃着一团火,全身的荷尔蒙全向她散发着,简而言之,他在汪晟身上闻到了一股原始的兽性。
这一回杜池也忍不住好奇万分,问:“到底谁啊?这人难不成咱兄弟几个都认识?”
汪晟采用的是不理不睬的战术,只管低头夹菜吃饭,难得沉默。
沈寅修看不过眼,这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能说,屋内就他们四人,没什么好瞒天过海的,于是解开谜底。
“烧烤店的茅小姐。”
倒是杜池,闻言色变,很奇怪,当沈寅修揭晓答案的前一刻,他脑海中闪现的正是茅安柒这个人,也许两个人之间大到肢体语言,小到一个眼神的对视,都会冥冥之中给人释放出一种信号。
杜池一口汤呛在喉管中,咳得死去活来,脸涨得通红。
汪晟递过去两张纸巾,只有他知道杜池为何如此惊慌失态,或许他对茅安柒也生出过零星半点的好感吧,所以他们才会单独约着去看过画展,去吃过弄堂小菜,以及还有不为他知的事。
杜池和汪晟尴尬地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杜池这一眼的情绪错综复杂,据他所了解,陈若冰这个人,之于茅安柒,绝不简单。
那么汪晟呢?
这千丝万缕的关系,汪晟定是不知情的,而他背地里正在进行调查的那件关于茅安柒父亲当年的医疗事故,到底是谁在隐瞒和说谎,只要他亲自去找茅安柒佐证,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
那场事故其实不复杂,他去找十院的医生友人打听过当年的案子,他甚至私心认定最后判定的案子是被经过加工处理的,茅安柒的父亲有着很大被陷害的嫌疑,而那个陷害者,不出意外就是陈若冰的父母。
线索是有了,缺少的是被做过手脚的确凿证据,而他正要毅然去做这些事时,冒出了茅安柒和汪晟是情侣的消息,以及陈若冰是汪晟表妹。
换成思维正常的人,难免会对茅安柒的动机有所起疑,而他现在不是追究她动机的时候,而是是否该把这些不为人知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摊开在汪晟的面前。
杜池整顿饭都如坐针毡,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汪晟尽收眼底,他心里不是滋味,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太体面,他需要单独和杜池谈一谈。
显然,杜池是逃避短时间内与汪晟单独谈一谈的,因为他觉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
站在茅安柒的立场,她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是被现实所逼,茅安柒是他最不能去伤害的人;站在汪晟的立场,他何其无辜,什么都没有做就被牵扯风暴的中心;而他无法站在陈若冰的立场,他与陈若冰不过只有几面之缘。
“阿杜,你不舒服?怎么脸色刷白?”陆和林关心道,同时下意识关心自己:“不会你做的这菜闹肚子吧?”
杜池没说话,沈寅修第一时间察觉出气氛凝重,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于是便把陆和林支开去客厅继续玩游戏机。
“阿杜,对不起。”这是汪晟少见的道歉,阿杜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当然不想为了茅安柒,和他闹得失和。
杜池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照理说,他先前确实对茅安柒有点好感,可一直醉心于工作,也就只限于有好感而已。再者他没有进一步对茅安柒展开追求,甚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他是不是对茅安柒上到了喜欢的程度。
不可否认,茅安柒是美女,生了副让大部分男人都会一见钟情的长相,这是她的先天优势。其次,茅安柒性格超出想象的好,进退有度,对谁都和和善善,如果将她的性别转化成男的,就是女人们口中的中央空调,温暖一大片,倒未必是好事。
和善的背后,或许是打从心底里透出的冷漠,没有人能真正走进她的心。
正当杜池也分不清他对茅安柒的情感时,他就在医院听到了关于她家的私事,猎奇心亦或是同情心使然,让他往前走了一小步,没想到偏偏是这么一小步,让他提前窥探到了茅安柒更深沉的内心。
“二汪。”杜池盯着汪晟的眼眸,他知道里面藏着浓烈的歉意,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他私心不想做茅安柒生命里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想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再一次让现实将她压垮。
杜池将一声对不起在心里还给了汪晟,嘴上只是顺着汪晟的心意,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汪晟重重捶了他的胸口:“你刚才那表情吓死我了!害我以为咱俩兄弟会没得做!”
杜池被他逗笑了,可不足以覆盖他内心的不安,真替茅安柒捏把汗,纸是包不住火的,而且只要汪晟哪一天心血来潮,随便一打听她的出身和家庭,便能轻而易举对她盖棺定论,也能永生永世将他俩的爱情定义成她蓄谋已久的报复。
到了那时,茅安柒能承受得住汪晟的怒意吗?
反观汪晟,天之骄子如他,是否承受得起被爱的人当成复仇的工具?
杜池替茅安柒后怕,他太了解汪晟的脾气,一粒沙也容不得,怎会容得下她不那么纯粹的出发点?
如果汪晟不是真的爱她,事情还好办些,至少有转寰的余地。
可惜他想错了。
高塔危楼,倾刻崩塌。
杜池听到了天地万物碎裂的声响,不是一声巨大的轰隆爆炸声,而是蔓延过心角,整座城市一寸一寸的天塌地陷,比解脱更痛苦的,莫过于漫长的凌迟。
因为汪晟红着脸告诉他:“阿杜你一定不相信,茅安柒是我第一个爱上的女人。”
他眼里堆积起来的窃喜和欢愉,好像一个情窦初开的男孩子,眼里的纯情和烂漫,使杜池更开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