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话聊开后,两个大男人开始推心置腹互诉起衷肠,杜池作为21世纪罕见的母胎单身大龄男青年,向来是被汪晟举例挖苦的对象,而汪晟始终如一在杜池眼中扮演着失足老司机的典型代表,谁知他不过是增长了体验感,连再简单不过的理论知识都一概不通。
汪晟是那些年谈过的恋爱经验都被狗吃了,杜池是没谈过恋爱的那些年连狗都不要吃。
他们对彼此精准地总结完毕后,心中无限同情着对方,恨不得抛开顾虑,惺惺相惜地抱头痛哭一场,碍于沈寅修和陆和林在场,只好收起了男儿泪。
感情事说出来后就似乎不是个事儿了,杜池拿过医药箱,开始帮汪晟清理伤口换纱布。
杜池问:“这伤究竟怎么回事?”
“有人去茅安柒店里闹事,正好被我赶上,电光火石间就撕打了起来。”
“什么人?”
“畜牲!”
“敢和你动手,也是好日子过到头了。不过,茅小姐没事吧?”
“她有没有事关我什么事!”汪晟嘴硬。
杜池见他和茅安柒正不痛快着,索性不往枪口上撞,继续关心斗殴事件的后续:“那后来呢?有没有搞清楚是因什么闹事?”
“反正解决了。”汪晟说得模棱两可。
警察前几天和他通过电话,逼问出来了那帮畜牲的行径,才发现事情比他想象得更糟糕,茅安柒竟然在地铁上碰到了色狼,因为反抗,就被同伙一路尾随到了烧烤店。
对于色狼,茅安柒在他面前只字未提,他也只当不知,何必戳人痛脚。可当他从警察口中听到这一切时,他青筋暴怒,像一头野生的雄狮,恨得能把那几个畜牲生吞活剥。
他不择手段起来,连自己都怕,那几个畜牲最后被他收拾得惨不忍睹,除了一口气还喘着,几乎失去了一切。
当然,这些都是背着茅安柒去做的,既然她见过了世上那么多的阴暗与恶心,那以后只要有他能够替她挡风遮雨的机会,他都要茅安柒活在城堡里,只与天真和浪漫打交道。
那么一瞬间,汪晟接完警察的电话,特别想把茅安柒娶回家,日子就像这些天一样和和美美,不用轰轰烈烈,就这么爱着爱着到老就好了。
让他做她的忠犬。
从前的汪晟向来不是向往安定的男人,他是圈内公认的爱玩,与他分了手的前任们,大多用“不羁的风”来定义他,脾气坏起来阴晴不定,从来不受任何人的控制,即使是在热恋中,他也是让人捉摸不定。
曾有大把的女人明示暗示着想嫁给他,他很明确将“不会结婚”的想法脱口而出,别人也就不再觊觎“汪家二少奶奶”的宝座,那些求而不得的东西太遥远太飘渺,不如抓住眼前的锦绣华年,能够与汪晟并肩而立,牵手同行,已经是足够梦幻的爱情了。
他交往过形形色色的女人,徒有爱情脑的、性感美艳的、纯情娇羞的、独立自信的……甚至是拜金捞女。
好的坏的,不曾有人真的走进过他的心,就不存在所谓的伤心,不伤心就能轻轻松松地做到好聚好散,她们就成了他世界里彻底消失干净的云烟。
茅安柒不同,他做不到对她视而不见,他更做不到对她漠不关心。
她是唯一一个看过自己发病的模样,大雨滂沱的佛像前,他躺在她怀里瑟瑟发抖,那一刻不怕死地想,死在她的怀里是不是就能让她记得自己一辈子?
她平平常常替自己洗手做羹汤的身影时不时闪回在自己眼前,囿于厨房,柴米油盐,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无望与排斥。
她毫无怨言替自己洗过臭袜子和小白鞋,窝在没有暖气的小破屋里,他此生第一次忍受着那般恶劣的环境,真想把身心交付于眼前的那个女人,所以想给她承诺,许她未来。
为了她而收养了生命中的第一只小动物并且深深喜欢上,取名安琪,茅安柒和那猫在他心里,就和天使一样美好。
陪她一起吹过山顶的风,看过山顶的星星,原来这种干巴巴的浪漫就很好。
随便一数便有这么多娶她回家的理由,所以他先前是脑子被门夹了吗,动不动爱和她生气吵架是怎么回事,这还不算完,最后将茅安柒逼走,他可真是要上天啊!
她爱不爱他有什么要紧,重要的是他唯独只爱她这一款,他每一次和她闹得不可收场,不就是气她在乎自己没自己在乎她多么?!
公不公平的,都让它见鬼去吧!
不爱他就拉倒,趁她也没爱上别人之前,他得更努力,而不是一次次将她推开。
想通了这一点,汪晟身心舒畅,为了爱情,先从改变自己开始,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学着温柔微笑,可怎么笑都看不出温柔,总是一脸凶相。
汪晟苦恼不已,他又换了一套表情包,也不太行……
看来得请教公司里的同事了,有专门给艺人做脸部表情管理的人员,他该去虚心请教一下。
“二汪,你还没好?”外面的人催他得急,连敲了两下门。
他正努力地学着温柔学着笑呢,一被人打断就暴躁抓狂:“不是还有一个卫生间!”
话音落地才后知后觉,他又忍不住凶人了,这狗脾气也是没谁了,一凶起来面部就显得更狰狞,别说是没人敢惹他,还有谁敢亲近他?
被宠惯了,成天像个大爷似的耀武扬威,坚决得改!
他马上改口,换了种心情:“好,我马上出去!”
他虽然手不方便,打麻将却不耽误。
他的牌技一言难尽,总想着做门清做清一色,该碰的不碰,该吃的不吃,不输钱才怪。
输钱事小,自负如他,总之将输钱归功于手气差。
麻将打到傍晚,陆和林饿了,问他们是出去吃饭还是点外卖。
这些个人全是少爷,就杜池最食人间烟火,手机上装了三个外卖app。
除了汪晟,他们一致想吃火锅,所以他的意见不太重要。
汪晟气鼓鼓,究竟谁是病人!
他们各自选了几样菜,轮到汪晟点菜时,他从陆和林手中接过杜池的手机,待勾选到最后一个菜正要下单时,突然冒出来一条信息。
汪晟握着手机的手一抖,他用余光瞄了一眼另外三人。
嗯……很好,他们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汪晟盯着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犹豫了三秒,点开那条消息回了两个字——好的,又等来那人回复了一个脸红微笑的表情,随后做贼心虚一般,连忙将这三条信息赶紧删除,隐藏做案痕迹。
哼!好你个茅安柒!竟敢私下背着他约杜池看话剧!
我让你看话剧!
汪晟心中万头草泥马奔腾,面上还要勉强笑嘻嘻,将手机递还给杜池,让他按指纹付钱。
一顿火锅吃到了夜深十分,三个男人才吃饱喝足地各回各家了,说是抽空再来陪汪晟喝酒解闷。
汪晟蹙眉,让他们赶紧滚:“老子还要加班呢!”
“加什么班?和美女视频聊天也算加班?”陆和林嘲笑他。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你小子下次还敢乱说话,看我不抽你!”汪晟大呼小叫,他这节骨眼上正是在乎名声的当口。
沈寅修失笑:“二汪现在正处于观察期,陆和林你少说两句大实话,免得他翻脸不认你这个兄弟。”
汪晟哭了:“我真没做过这么low的事!”
沈寅修横他一眼:“做的烂事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现在知道悔不当初了。”
汪晟讨好:“我承认还不行么,但话说回来,为了兄弟的终身大事着想,你们就对我以前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不?”
沈寅修问:“那你说是怎么个闭眼法?”
“绝口不提!”
“封口费?”
“亏不了你们!”
三人异口同声:“成交!”
汪晟把门摔得乒乓响,就知道联起手来敲他竹杠,奈何他的黑历史真经不起推敲,就当破财消灾吧!
第二天醒来,汪晟开了大半天的视频会议,公司的很多决策需要等他最终拍板,他灌了两杯美式才集中精力,间隙偷偷走神,寻思着晚上要穿什么去赴约。
仅管他顶的是杜池的名,为了能顺理成章见到茅安柒,他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不得已使上了。
终于,他活成了曾经最鄙夷的那种人!
挺好,为了爱情,他能屈能伸,从侧面看出,他是个能成气候的人!
汪晟提前一小时结束了工作,并且对各位下属们吩咐,今晚就算十万火急的事也不要打扰他,尽情去骚扰副总没关系,等他伤好回去复工后,请大家喝那家排队五小时以上的网红奶茶。
大家欢呼的同时,好奇汪晟是为何事这样大动干戈。
别人就猜了几个回合也没猜对,最离谱也最靠谱的是猜想是,他大概要大张旗鼓地向谁求婚。
他倒是想啊!
但是可能成功吗?茅安柒准打他脸!
不管,从另一个层面来讲,和心爱的人看话剧和求婚成功一样重要!
没有一起看过话剧,哪来的求婚成功,主次得分明!
汪晟出门前冲了个澡,刮干净了胡渣,换了身偏成熟的衣裤,兴冲冲就出了门。
他这次开了辆比较稳重的车,这个点难得不堵车,他幸灾乐祸,连老天都站在他这边啊!
他今晚一定要脱胎换骨,和茅安柒重新展示自己,让她对自己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到地下车库停好车,天色渐渐暗沉,正赶上下班的点,车流滚滚,人群熙攘。
汪晟看见有朝四面八方赶过来看话剧的人,话剧中心的休息坪上,陆陆续续站了好多人,三三两两站成一堆,夹杂几个用本地话收票卖票的黄牛。
这世界嘈杂喧嚣,汪晟等得耐心十足,人头攒动间,他忽然看见茅安柒正从不远处款款走来。
她穿一件翡翠绿的毛衣裙,面容清瘦,身段姣好,表情寡淡,眉目舒展。
汪晟盯着她眼睛都发直了,原来所谓意中人,就是她这样啊。
茅安柒并未看见他,而是一个人找了个位置站好,左顾右盼一圈之后,拿出手机看时间。
就是这时候,汪晟不再捉弄和卖关子,抬步朝她的方向走去。
她依然低着头,他就站定在她的五米开外,这情景真像他当初第一次摸索到她烧烤店时,她垂眸做着自己的事,而他垂眸看着她,能看清她每一根微卷的睫毛。
好在她很快意识到身前站着的黑影,兴许她以为是杜池,抬头时笑意盈盈,然而见到对象换成了汪晟,她的笑容凝固在唇角,略显僵硬。
“见到是我让你很失望吧?”汪晟强压着心中的不适,问得波澜不惊。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输得很难堪,他并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直觉告诉他,他输给的不是杜池。
到底,输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