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嫂嫂,我可真羡慕你阿。”
“羡慕?”翻飞的针线顿住,瑾月不解的看向她。
孟怡儿被糕点撑成了包子脸,看着亭外铺了一地的落叶,含含糊糊的道:“这天底下再没有什么男儿比大哥还要好的了。”
这突如其来的感慨让瑾月懵了下,然后放下手上团绷子,反问:“那祁王呢?”
孟怡儿拿糕点的手顿住,脸瞬间涨红起来,这点和孟观池倒是像的很:“他……他比不上大哥!”
瑾月突然觉得怪好玩的,平日里虎虎生威的一人突然成了这副娇羞样:“可你不还是喜欢?”
“谁喜欢了。”孟怡儿嘴硬了一下,看见瑾月笑吟吟的眼睛立马扁起嘴:“小嫂嫂!你怎么能欺负我?”
“不过祁王殿下确实优秀,足够于怡儿相配。”
燕国众多皇子当众祁王是作风最好,学识最佳的那个,最难能可贵的脾性温润,从不拿身份来压人。
“小嫂嫂你也觉得?!”孟怡儿蓦地坐正身子,仿若得到夸奖的人是她一般,眉飞色舞道:“我啊,从十岁起就知道他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这方才还说不喜欢的人呢?瑾月笑着摇了摇头。
孟怡儿捏着自个下巴,煞有其事的点头:“能在那一群胡作非为的皇家子弟里保持身正良善绝非易事,你看……”
她的话语一止,目光看向来人。
“小姐。”那走上前来的护卫看了眼瑾月,犹豫该不该开口。
“这天有些冷,我回去添件衣裳。”瑾月从善如流道。
“小嫂嫂稍等。”孟怡儿转头看向护卫:“嫂嫂不是外人,没什么需要避讳的。”
“是。”护卫抱拳,禀道:“祁王殿下被禁足于王府了。”
“禁足?是何缘故?”孟怡儿蓦地从石凳上站起来。
“是……是因为豢养罪臣之女。”护卫硬着头皮道。
“豢养?”孟怡儿呢喃了句,露出笑来:“这怎么可能?!你从哪听来的谣言?!”
“一个时辰前御林军已经去了北郊将人带回天牢,此事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护卫补道:“整个燕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孟怡儿左手撑在桌面,垂眸看着地面,一言未发。
“小姐?”护卫等待着她的回复。
“你确定那真是……真是楚焕?”孟怡儿抬眼看着他,言语带着浓重的殷切之意。
可惜护卫并不善于撒谎:“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她咬了咬唇,眼泪溢出泪光,复又憋了回去:“我要亲眼瞧见!!”
“怡儿!”瑾月慌忙起身,追着她往外走:“你这是要去那儿?!”
孟怡儿脚步飞快,头也不回的道:“去见见那被豢养的姬妾是何模样!!”
“怡儿!”
“殿下!”绛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殿下,等将军回来再说吧。”
“不行。”瑾月看向越走越远的人,道:“怡儿这脾气我担心她胡来。”
“可殿下您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绛莹非常不赞同,孟怡儿若是出了事自有大将军护着,哪里需得殿下去操心。
“好了,赶快让人备马。”起码在孟怡儿情绪不对的时候,她能拦上一拦,不至于闹出大乱子。
出发之时,瑾月特意把禀报的护卫叫上,以便路上了解这女子的情况。
“回公主殿下,那女子名唤柳芸,原是太医院院判柳善之女。后因柳善下毒谋害皇子而被处以极刑,按燕国律法这柳芸本是要充妓的。”
“谋害皇子?是谋害的那位娘娘的皇子?”瑾月突然问道。
“是皇后娘娘。”
这二人若有牵扯,唯一可能便是当年谋害皇子之事和祁王之母晚嫔有什么关联。
按说天牢不是谁都能进的,可这柳芸委实没有什么需要忌惮谨慎的地方,所以进去也就轻松的异常。
“这边请~”狱卒领了瑾月往内走。
这天牢不比普通牢房,四处明亮通透,除了简陋并无半分污秽,也并未瞧见什么可怖的刑具,想来那些活计都给刑部干了个全。
还未走进内便听见孟怡儿稍显崩溃的声音:“若他心里无你,怎会如此冒着风险包庇于你!!”
“我母亲于晚嫔娘娘有恩,祁王殿下不过是怜悯小女罢了。”柔弱温煦的声音传了入耳。
瑾月加快脚步走了上前,那牢内女子穿着件浅绿色对襟小袄,五官秀气,眉眼自带几分我见犹怜,声音也是细细小小的:“我犯不着骗您,除您之外祁王殿下哪里还容得下第二人?”
“殿下是真心喜爱小姐您,于我不过是怜悯同情。”柳芸凄凄笑着,目光始终瞧着孟怡儿,叫她无法不信:“于家世,于容貌,于才学品德,小女如何能与您相比?”
“若真是如此,他何须瞒我?!”孟怡儿咬牙道:“他若真心喜爱我又怎会将你养在别庄?!”
“当年母亲本为冤案,晚嫔娘娘要护我,祁王殿下岂能不从?”柳芸抿了抿唇,脸上凄色越加:“至于为何瞒您,恐怕就是怕您知晓后为此伤神。”
“……当真如此?”孟怡儿终究是信了。
“自然无假。”
“小嫂嫂。”孟怡儿蔫蔫儿走过来握住她手。
瑾月深深的看了眼柳芸,后者慌忙避开眼神,瑾月未有多言,握住孟怡儿的手:“回去罢。”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确定孟怡儿平静了下来,才试图开口:“柳芸那些话你怎么看?”
“小嫂嫂的意思是?”孟怡儿不问反答。
瑾月顿了顿,道:“我想你心里是明白的,她这般袒护不过是为了祁王的前程。”
孟家掌燕国半数军马,历代都是重臣,与其他武将也都交情匪浅。而楚焕出身低微,其母不过是一宫婢上位,又不得圣宠。
如此,孟怡儿于他而言,将是最大的砝码。
那柳芸深知此理,断不会让心上人的锦绣前程断在自己手上。
“小嫂嫂为何这般想?”孟怡儿扣着车窗边沿,虚虚笑着:“楚焕他就不能是真心喜欢于我吗?”
“如若祁王他真的只是受晚嫔之命要护她周全,大可送至远处,这样还更安全些,又何必放在皇城脚下?”她虽努力掩藏,可谎言这东西到底禁不起推敲,细细一想便漏洞百出。
孟怡儿捏了捏手指,笑:“若是她想向皇后娘娘复仇呢?”
“复仇?她谋算了什么?还是找寻了证据?就这样窝在郊外不作为算什么复仇?”真是可笑,便是她也知道牺牲自己的姻缘远嫁燕国,为父皇和幼弟争取时间养精蓄锐,柳芸做了什么?恐怕只顾着和祁王风花雪月了。
孟怡儿一下哑了声,情绪低落的看着窗外,假装未曾听到。
瑾月见状又有些后悔了,这些话本不应该由她来说,她只是,只是:“怡儿,我只是不希望你把后半生拿去赌。”
孟怡儿缓缓转过头来,脸上早已泪水婆娑:“小嫂嫂……他肯定有自己的原由的,你不了解他,他肯定肯定不是像你们以为的那样的。”
“怡儿。”瑾月呆滞的看着她,悲伤的情绪似是被传染了:“对……对不起。”
若她真这般喜欢,她的确不该说的如此直白,时间还长,日久见人心,慢慢的她会明白的。
“小嫂嫂!”孟怡儿一把抱住瑾月,眼泪逐渐染湿了她的肩头:“……以后别说他不好了。”
便是错,那也是她自个选的路,装南墙也好,自找苦头也好,左右是她心甘情愿不是?
“好。”她似有若无的应了一声。
而此时的天牢内——
“殿下,阿芸不醋她了。”稀薄的日光从窗口映在她稍显苍白的脸上:“没有人争得过死人的。”
柳芸抽出发上的簪子,缓缓笑了起来,一如冰消雪化的第一抹绿,那是包含着向往的神情。
“本就是偷来的五年。”眼泪慢慢淌入唇内,她的语调开始发颤:“哪还有什么资格比较?”
她将发簪放在石床上,用纤细的手指理着长发,一下一下就像星婚燕尔前的梳洗打扮。
那声音带着痛苦的明快:“孟家小姐很好,她能扶持您得到想要的,她聪慧大度真心喜爱着您,她定能代替阿芸陪着您,她……叫阿芸挑不出半出错来。”
沉闷的一声嘤咛在寂静的牢狱内响起,未能掀起什么波澜,也未有任何人为她的离去而缅怀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