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之时,孟观池正牵了马出门,脸上失望之色浓重:“孟怡儿,你的分寸……”
“好了。”瑾月及时扯住他袖子,摇了摇头:“怡儿她也不好过,让她先静一静。”
“谢谢小嫂嫂。”孟怡儿低着头道,声音带着哭腔。
孟观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拧起了眉头:怎还为那人哭起来了?
“军中的事物都处理好了吗?”瑾月问道。
“只是一些小事。”孟观池的语调软了下来:“怡儿没有做什么让你为难的事吧?”
“没有的。”瑾月将他手上的缰绳递给家丁,随即并肩往内走:“只是一时气恼罢了,过会兴许就好了。”
瑾月想到她在马车内的话,撇了下眉:“只是怡儿对祁王过于痴心,今后恐会受些委屈。”
“其实……”孟观池顿住步子:“我并不赞成他们在一起。”
这倒是出乎意料,毕竟祁王从品性作风来看都是良人,这不赞成……“可有缘由?”
孟观池扬唇笑了下,令那张过于深刻的脸柔和了些:“聪慧如凝凝,应知我言下之意。”
“祁王长袖善舞,精于谋略,于大多女子来说算是良人。”其实徐国人并不崇尚女子聪慧,认为本分温顺方为贤。
“嗯。”孟观池应声,眸子始终放在她的脸上,等待下文。
“而怡儿……”瑾月看了眼他,得到鼓励后继续说下去:“而怡儿过于直接简单,若与祁王在一处恐成为掌中戏物。”
“若是真心喜爱还好,祁王对怡儿尽是些利益取舍。”
孟观池道:“过几天我便着手为怡儿挑选合适人家,免得成了他人谋取权势的棋子。”
“不可,按怡儿的性子恐会适得其反。”瑾月斟酌道:“不若让她自己看清那人,楚焕费尽心思护着那女子,总不可能不去救?”
孟观池看了眼她,本要说的话又咽了下去,徐国皇室不必燕国这边尔虞我诈,这般残酷之言她还是少知道些好。
与帝王权势相比舍弃一个女人算的了什么?
“阿嚏——”瑾月慌忙捂住鼻子,脸颊因为打喷嚏的剧烈动作刷的红了起来。
“怎的这般凉?”孟观池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随即将外披解下:“出去怎的不加件衣裳?”
瑾月僵着手,任由他低头系着披风,瞧着他的眉宇慢慢抿起了唇角。
“怎么了?”孟观池见她发呆,伸手摸了摸她额头,复又问道:“可是觉着头晕?”
瑾月摇了摇头,慢慢向他露出个秀气的笑来,稍显清瘦的脸上终于见了些肉,整个人稚气活力了许多。
孟观池突然想捏捏她的脸,事实上也这么做了,带着厚茧的手盖住了大半张脸,大拇指轻轻按了按,语调是他自己也不熟悉的温色:“那是怎么了?”
那双如夜幕一般的瞳子定定望着他,不同于对待别人的冷静自持,他从这双眼里看出了些许喜爱之意。
“我……”
温热的吻轻轻落在额间,如同初雪一般一触及消,低低的说了句:“知道了。”
瑾月:知道了??
她困恼了一下,还是继续于她并肩往回走,并不介意他胡想了些什么有的没的。
柳芸的死讯是在午膳后传来的,与死讯一同到来的还有更令人震惊的消息。
通过柳芸留下的血书,御林军在北郊住处挖出了当年的太医院院史为其母当年冤死而写下的澄清书,其中讲了当年皇后腹中皇子“亡故”之因,所有不过是皇后用来栽赃晚嫔娘娘的计谋,只不过被柳芸之母柳善察觉,后不得不先转而嫁祸于柳善。
除此之外,这位已经告老还乡的前太医院院使还提到皇后多次蓄意谋害晚嫔娘娘之事,而现在晚嫔殿内的一座皇后所赐摆件就是被刻意浸过一种“万年香”的画汁,此花有剧毒,光凭其香味也可令人慢性中毒,中毒者时常心头绞痛,四季冰寒,最多能活上五年。
好在柳善当时发现后,开了抵制的房子,可东西毕竟长年累月都在,毒素必入体,太医稍一检查便可发现。
当然,在事情败露之后,燕皇从宫外找了大夫替晚嫔诊治,果如信中所言,燕皇大怒之后将一众包庇皇后的太医打入了天牢。
而罪魁祸首皇后因为辅佐燕皇登基之恩,只被罢免后位,终身禁足宫中,不得任何人探视。
孟怡儿得知之后抑郁的心情荡然无存,又恢复了以往风风火火,无忧无虑的状态,也不知道是真信了还是骗自个信了。
和孟怡儿相反的瑾月,她始终觉得柳芸的死过于不对劲,似乎早有预谋一般,她似是从一开始就准备了去赴死。
一来帮助全族洗刷了谋害皇子的罪名,二来帮助楚焕搬倒了皇后一派,三来救了晚嫔之命,毕竟那摆件再放下去,晚嫔娘娘就真的无药可救了。
只是这样一来,祁王如何能忘怀柳芸?她把自己最温柔最美丽的年华留在了祁王心中,已无人可替代比拟。
十二月初三,贵妃正式册封皇后,而晚嫔娘娘也升为娴妃,祁王的禁足自然而然的被解除了。
与此同时,大皇子楚战算是受到母族牵连正式退出了夺嫡的舞台。
燕国是北国,这个月份湖面已然结冰,孟怡儿大清早便兴事匆匆的叫了瑾月一起出钓红鲤鱼,可半路遇见祁王便麻溜的抛下了瑾月,只派了个护卫跟着。
“殿下,那这红鲤鱼还钓不钓?”绛莹为难问。
“来都来了。”瑾月笑吟吟道:“去瞧瞧也好。”
这冬钓比瑾月预想的要热闹多了,百姓们似乎也很热衷于此,四处都是三两成群结伴钓鱼的人。
瑾月看了眼远处几个空空的窟窿,似乎是早些钓完的人留下的,便领着绛莹上前,最后在一块石碑旁坐下。
护卫将木桶鱼竿摆好便功成身退了,绛莹和瑾月坐在小木凳上安静候着鱼儿上钩,耳边是百姓们讨论近期柳芸这事的声音。
听着听着,绛莹感慨了句:“唉,你说这最开始举报的人指定不知道会扯出这么久远的一桩事,还害的皇后被废。”
瑾月稳稳的捏着鱼竿,目不斜视:“不,他知道,举报的人叫陈玉,是贵妃的亲表侄。”
“贵妃?”
“嗯。” 瑾月:“鹬蚌相争,而这两家争斗个半死,最后获利最大的是谁?”
晚嫔不过升个妃,贵妃可是鱼跃龙门,一下成了后宫之首,本对献王楚瑜最大威胁的大皇子也没了靠山,加上燕皇的盛宠,只要楚瑜不出事,这储君之位已是囊中之物。
绛莹在脑子里盘算了几圈,才恍然大悟:“这献王生的可真好!贵妃为他如此谋算,简直一步登天。就是不知道那堆烂泥能不能扶上墙?”
瑾月转过头,带了些沉重之事:“你切莫小看了他,献王绝非等闲之辈。”
“殿下何故这般说?整个燕国不都说……”更何况这献王成日游手好闲,留恋女色,如何都不像什么厉害角色。
“那只是他想要别人看见的。”瑾月到底出生皇室,打小受熏陶多了,可这些算计之事一眼便知。
“贵妃一族占了朝廷半数官员,又得盛宠,若再出风头便是燕皇也不得不打压了。”瑾月看了眼远处收钩的人,秀眉微瞥:“装傻充愣对他来说才是最有效的夺嫡之法。”
绛莹还是不借:“可这样燕皇不就觉得他毫无本事吗?”
瑾月反问:“那像祁王那样在百姓口里的名声地位都赶上燕皇就有用吗?”
帝王最忌讳的是有人威胁到他的权威,九五之尊这个位置,他给那是恩赐,但有人觊觎那就是大罪!!
“算了,不抓了,回去吧。”瑾月起身,突然兴意阑珊起来。
“是。”
“不若我送殿下一尾鱼?”身着月白色长衫的俊雅男子从石碑后走出,脸上带着几分懒散笑意:“算是对殿下一番夸赞的赏赐?”
心中骇然一震,方才的话全入了他耳!!
瑾月仓皇并手:“时辰不早,王爷回见。”
“殿下无需惶恐,今日之事本王断不会声张。”他笑吟吟道,凤眼上挑,带了些蛊惑之色。
“多谢。”今后即便是在无人之处也不能多舌,谁知道那阴暗角落里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楚瑜的眉眼带着文人的痞雅气质,瞧着她的时候扬着浅浅笑意:“早知道当日就该着那楚焕的道。”
瑾月猛地抬头,迟疑问:“你是说当日落水是楚焕的主意?”
不等他答,瑾月又道:“你这般说是想让我敌对楚焕?”
楚瑜走上前一步,微摇头,语气轻浅:“不,我是想通过你让孟怡儿早些明白,放聪明点,别成为第二个柳芸。”
瑾月的眉头拧的更紧,每一个字都似从口齿间崩出来的:“你是说柳芸之死也是他的局。”
楚瑜耸肩摆手:“本王可没说,这是你自己猜的。”
瑾月转身回府,久久不能平静。
楚焕此人过于险恶,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断不能让怡儿入此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