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瑜依自打被卖进如意坊就没有好好将养过身子,这天又冷,瑾月不敢让她在外边多待,喝上两壶茶便赶了人回房暖着。
然后又叫人请了帝都里有名的老大夫来给她把了个脉,说是身子还好,没落下什么病根。这主要还是心中郁结,思虑过多,精神也不大好,需得多开导。
瑾月连忙称是,嘱咐了丫鬟好好照料着,便跟着去送人,刚走到门口便见孟观池落马走了过来,大夫瞧见连忙拱了拱手:“有劳公主送到这,老朽这就上车回府。”
“那张大夫慢走。”瑾月颔首目送。
转身见那人已走到身侧,脸上带着汗,似是一路疾驰而至,便捏着帕子擦了擦:“今日这般迟,可是军中事宜格外繁多?”
孟观池就势低下头,视线也跟着往下,日落的光镀在她纤细白嫩的颈上,隐约有些剔透不真实;
车马行驶声、路人议论声、小贩揽客的吆喝声在此刻戛然而止,就像是被神明按了暂停。
恍惚间,他好似听到有个熟悉的的声音喟叹了句,“皎皎。”
那声音像隔着数千年而来,带着喜爱与珍重的情愫,带着累世心意。
胸腔似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所有的声音在顷刻间灌入,似有烟花在脑海炸开。
“夫君??”
他回了过神,面前是一张精致娇俏的脸,她紧瞥秀眉,有些担忧的仰头瞧着他:“夫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勾起些笑摇头,将那双柔夷握在掌心,微垂的睫羽敛去了平日的冷硬刻板,语气低缓:“可是等了许久?孙书言的事我已查明,既是你的挚友我必定……”
“人已经在家中了,我叫人安排在东厢房了。”瑾月截了他的话。
“已经在家中了?”孟观池惊了一下,牵了她手往府里走。
路上瑾月把御史府、如意坊以及献王的事全说了一遍,开始还有可怜白瑜依遭遇的心,到后来眉头越来越紧:“楚瑜主动帮你?”
他想起对方几次刻意接触瑾月便目露不悦:“你怎的答应了他?那如意坊的老板再怎么势利也不会不给将军府的面子的?”
“可拿将军府的名头去压总归有些不妥。”瑾月知晓他的顾虑,主动说道:“我与他说的清楚,这个人情必定是我能力所及不违背良心的,若不借助夫君的在朝中的权势,我能帮他的微乎其微。”
“他倒是聪明。”孟观池冷笑了声,楚瑜知晓他的脾性不会站队更不会受谁的好,索性从瑾月这边入手,既不过分热络又叫人知道他的好意。
吃过晚膳后,驿站的人送了封信来,上面写着“瑾月亲启”几个金字,四个角上印着龙纹。
本以为是远在徐国的父皇,瑾月欣喜的接过,表情却一点点落寞下来,眼底泛着稀碎水光。
打赏完驿差的孟观池走了过来,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伸手覆在她手背上,“凝凝,但凡我能用上力的地方,都可说出来。”
瑾月转眸看了他一瞬,将信递了过去,未有丝毫遮掩之意。
阿姐敬上:
和亲之事阿姐何故瞒我?若我知晓,定逼得他们换人!阿姐是徐国的嫡公主,徐国最尊贵的女子,理应被珍之爱之,若非父皇软弱,徐国无能,阿姐岂会受如此待遇?!
思及阿姐在燕国之处境,阿赢愈加愤恼自责,恨不能以身替之。
阿赢虽气恼,却也晓阿姐之心,皆是为了徐国,为了阿赢。
阿赢悔之痛之,今却未可挽回,唯不负阿姐之愿,竭尽全力强大徐国。
弟徐赢 亲笔
两国信件诸多言语不敢出口,但即是如此,她也能瞧出他的宏图大志。
瑾月盯着左手边的灯笼,脸颊一半置身火光一半置身黑暗,眼中似有什么在闪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桌面上,连平日里淡薄的笑都撑不起:“我来和亲这件事是刻意瞒了他的,他打小脾气不好,倔强的很,要是知道指定闹个天翻地覆。”
“我也时常听听戏看些闲书,那里面都说皇室是没有亲情可言,尽是些尔虞我诈。”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抿了抿唇:“可阿赢除外,从他十岁起我就知道了。”
她比阿赢只大三岁,但女儿家向来长的快,心思也更成熟些,她那个母后娇娇弱弱,被人欺负了半天打不出个屁来,平日里全靠她镇场子,恐吓危险那些不安分的妃子们。
阿赢从会走路起就喜欢跟在她后边,拽着她手一起狐假虎威,说什么以后也要像阿姐保护母后一样保护阿姐,她听听也就罢了。
直到那个张贵妃咬牙切齿的设计了她,用自个肚里的孩子想要置她于死地,她着实够狠,父皇也深信不疑,废了她的封号罚了幽禁,直到出嫁前都不得出门半步。
这平日里嚣张跋扈,耀武扬威惯了,人甫一失势自然什么妖魔鬼怪都来踩一脚,而那个张贵妃自然是独占鳌头,除了买通宫人将她的吃穿用度一降再降以外,时不时抽空来嘲讽辱骂。
那时她也不敢吭声,害怕那人将怒气转到母后身上,要说张贵妃也是倒霉,那次被她气的扬手打了她一巴掌,阿赢看见那还得了,直接一脚踹翻了她。
最可怕的是还拿了还把刀抵在她喉间:“我知道是你害了阿姐!!你要是老实交代这条命张家还能保!!”
那人自然不说,还拿父皇的名头压他,阿赢却不怕:“你觉得在父皇眼里,我这个太子重要还是你重要?”说着真的往前一推,利刃刺破了喉咙,直渗出血来。
“你疯了!我死了,你这个太子还坐得稳?!”
“那就看看我坐不坐得稳?!”阿赢生气道:“阿姐被你害得这般样子,你还活着我可气不过!!”
阿赢杀了张贵妃,干脆利落,眼底带着恐惧。
是,他也不是不怕的,杀了人后他嘴唇发白,双手颤抖异常,却还是说:“我要叫他们这些人都明白,阿姐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
后父皇查明了情况,也未多苛责,但他当时确实是抱着放弃储君前程的,只为了护着她,为了替她出气。
所以,为了徐国的安稳,为了阿赢的徐国,和亲她必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