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小白……银尤还是只在后山里追野鸡的小狐狸，我提着篮子去山里摘蘑菇，挖笋的时候总能瞧见他。”阿婆轻缓的说着，眼里的慈爱之色：“他太能吃了，没个几年就把山里的动物吃光了，有一天，就像现在这样的大雪天，他倒在了我家的门口。”
“那他这么能吃，婆婆你怎么养活的他啊？”张子君捧着脑袋好奇发问。
“我家里养了几只鸡，每天给他煮两个鸡蛋，然后熬点软粥给他喝。”阿婆笑的眼角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浑浊的眼睛满含温柔：“他可是金贵的很，一开始宁愿饿着肚子也不喝，后来慢慢地，实在是要饿昏了，才逼着自己吃了些。”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妖族不妖族的，只当他是四处流浪的小野狐。”
“直到第二年的冬天，他不知道从哪里咬来一个荷包给我，我气的拿起细条子打他，叫他不要学别人偷东西。却没想他口吐人言，跟我解释，说在巷子里捡到的，我那时……”
宁皎抱着吃糕点吃到睡着了的常灵，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偶尔搭一两句腔。
耳边有沙沙的脚步声传来，她抬起头来，池铭手上捏着一只黄色纸鹤走进来，身上的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青色外披，干净的不似这人间之物。
“皎皎，尚珑回了信。”他在她身侧站定，微微弯下腰来，使纸鹤上的字能被她看到：“他说只要不会危害到炎屹，他愿意一试。”
“那瓷瓶里的东西对炎屹的恢复来说……”宁皎捏了捏手，侧目看向他：“能有几成把握？”
两人距离不过二三寸，他几乎能从她的瞳子里瞧见自己，答：“七成。”
“可行。”宁皎站起身来，怀里的常灵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怎……怎么了？”
“带你去喝酒。”
“哪里哪里？！！”
“妖族。”
池铭的话刚说完，其实便后悔了：“皎皎，你尚在修养，而这里到妖族的路程需要好几日，留在城内，我很快便回。”
即便平常多理智聪慧的人，都会习惯性的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和喜欢的人分享，这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好。”她偏着头点了点，态度乖巧的极，就差没把毛茸茸的耳朵露出来了。
他伸手捧着她半边脸颊，拇指微微压了压：“很快便回来的。”
十二月初十这日，雪渐停，稀薄的日头懒懒散散的铺撒着，后院中身着玄衣劲装的男子神色冷峻，手执一柄重剑，身形疾快如隐，时而翻飞凌空，那剑刃劈空而过，不见其形，光芒一过，四周发出猎猎刺声。
他的每一招每一式并无如何精妙绝伦，却如带着千钧之力，气势磅礴，似能将穹苍斩破。
“谁！！”剑锋一转，浓烈的杀意向着躲藏之处而去。
“我……我就是路过，路过。”红衣少女慢慢踱步而出，左手下意识的捏了捏耳朵，咧着嘴角尴尬的笑着：“您……您接着练。”
握着手的剑用力到骨节突出，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记忆了也有这么一个姑娘，在会撒谎时会下意识摸耳朵，咧嘴笑，便是飘忽的眼神都如出一辙，可那个姑娘却不长着她这样一张脸。
平涟定定的望着她，牙关紧咬，眼眶泛红，眸子暗沉沉的，瞧着有几分吓人。
最后他鬼使神差的提起剑指上了她的额头，抱着无法言喻的心情。
“我错了！”张子君猛地蹲下身，双手抱住脑袋，傻乎乎的闭上了眼睛：“我下次再也不偷看了！我保证！！”
他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发髻，嘴唇颤抖，眼泪难以控制的往下掉：“真的……是你吗？……是你的，对吧？”
张子君被吓住了，连忙抽出帕子给她擦眼泪：“你、你别哭啊，我给你道歉！你别哭！”
透过泪水他清晰的看见她紧张慌乱的神色，譬如昨日，就连下意识往下拉的嘴角弧度都一模一样，他哑着嗓子，定定的瞧着她：“到底为什么？皎皎啊！”
“您是要找皎皎姐吗？！”张子君连忙接口，笑容明媚又忐忑：“我去帮你叫她，你别哭了好吗？”
“我……”话语噶然而止，她被人拥入怀中，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在胸口：“父亲说了，男女授受不亲，你不可以抱我的。”
他低低的笑了下，语调哀伤，似是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皎皎。”
张子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听他这样说话，心里跟着涩涩的，声音都软了些：“你别难过了，有什么事……我可以，我可以叫父亲帮你的！”
他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宁皎，松开怀里的人，看向她，眼里的温声尽退：“你是皎皎吗？”
她穿着身粉色衣衫站在海棠树下，模样娇俏稚嫩，神色却温柔成熟的极，和他映像里那个宁皎像是两人。
“平涟哥。”她走上前来，像是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幕：“我是宁皎，全新的宁皎。”
她极其平和的看着他，语调温浅：“子君她的记忆只有一年，而一年前，我被方折音一掌击中内丹，生死未卜。”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抱歉。”她并手弯腰作礼，即便再努力隐藏，面上仍带着几分愧色。
“皎皎姐，你们在说什么啊？”张子君偏头看她。
“平涟说，想收你为徒。”宁皎扬唇笑着，目光温柔：“他说觉着你有天赋。”
“是吗？！”她兴奋的看向平涟，后者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点了点头。
张子君立马向着平涟鞠了个大躬，神色郑重：“见过师傅！子君以后一定会非常非常努力的学的！！”
“好阿。”他揉了揉她脑袋，轻轻笑着，眼角泛着泪光。
【宿主，你刚刚差点触犯了规则。】
宁皎顿了下脚步，然后重新扬起笑容，提起裙摆继续往前走。
错过的人或许不是因为不够适合对方，只是时机不当，所遇不良；若彼此都赤诚良善，为何不给其再一次的机会？
“皎皎姐！”银尤顶着一张精致魅态的脸跑过来，笑的傻里傻气的：“我今天学了做养颜丹诶！”
宁皎偏头，有些难以习惯的伸手点住他额头，制止了他抱上来的动作：“我可不会抱顶着其他人的模样的银尤哦！”
他伸手揉了揉耳朵，蓦地变回了圆滚滚的脸：“现在是银尤自己的脸了哦！”
宁皎伸手抱起他：“嗯，还是我们银尤生的好看呢。”
他瘪了下嘴巴，困惑道：“可这张脸很多姐姐都喜欢呢！”
“这张脸？”
“嗯嗯！”银尤重重的点头，眨巴了下眼睛：“是当朝国师的脸哦，非常非常多的人喜欢他的。”
宁皎抱着她继续走：“国师的脸，银尤怎么会见过？”
银尤搂着她脖子，把脸趴在她肩膀上笑：“不知道啊，我有记忆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我旁边，后来我偷偷的跑了，他也没有发现啊。”
听他语调欢快骄傲，便忍不住跟着莞尔：“那他没有欺负过银尤吧。”
“没有哦！他很少回国师府的，每天有可多事忙了。”银尤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皎皎姐，其实我跑了后，就有点后悔了。”
“怎么说？”
“之前在国师府有吃有住的，除了不许我到处跑，其实没什么不好的。”他抿了抿嘴，一副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悲伤模样：“可跑出国师府四处流走后，就每天都饿肚子，有好几次都差点被人拿弓箭射死。”
“好在我聪明，跑得飞快！！”他骄傲的抬了抬下巴，意气风发的很：“我现在还能养活阿婆！”
“是是是，银尤真是全天下最聪明的狐妖。”宁皎拍着他的背，轻声哄道。
他慢慢的把脸埋在她脖子上，声音软软轻轻的：“皎皎姐，你会说故事吗？”
想来是白天学习累着了，到底不过是只小妖精。
宁皎缓缓念着：“从前有只麒麟，她叫阿雅，有一天她……”故事声悠长清脆，身边的人呼吸声越来越重。
等她把人送回房间，放到床榻上时，他突然坐了起来，抓住了她的手，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小瓷瓶：“皎皎姐！这是养颜丹，我很快就能学会做驻颜丹的！我到时候送给你一堆。”
“好啊。”宁皎给他捏了捏被子：“先睡觉，我们明天继续努力学？”
“嗯嗯。”他点了点头，把该说的话说完后，再无负担，头一倒，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