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儿将心中深藏了这么久的话,全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然后,低垂着脑袋,再不敢看他。
她想,帝君此时定愈加生气了。她终于把对他的渴望说了出来。甚至还趁他在人间时对他做了这样的事。他一定对她失望透顶了。
缙华帝君沉默许久,只是面容更阴沉地看着她。
黛儿的脚步缓缓朝着后退,声音悲怆:“您必定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我现在就会离开大凉山。”
缙华帝君突然冷笑了一声。随即,他面容阴沉地一步一步走向黛儿,讥嘲道:“是你非要一头闯入我的世界。也是你非要和我强求出这么一段缘分。如今闹够了,知道自己闯了祸,便打算一走了之了?”
黛儿终于敢抬头看他。她双手无措得捏着自己的衣袖:“帝君……”
缙华帝君重重打断她的话,竟是厉声道:“大凉山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将我缙华府不过是当做一处破庙吗?!”
黛儿从未见过帝君如此色厉内荏的模样,竟是吓得手足无措,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仰着脑袋傻傻地看着他,目光迷茫又悲切,就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
缙华帝君冷笑了起来。她莫名其妙招惹自己,趁他下凡之时故意接近他靠近他,让他迷惑了心智,毫无防备地任由她闯入他的心扉。明明就是她做了错事,如今却又摆出这么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样,也不知是做给谁看。缙华帝君心中弥漫出一团火,快要将他的理智烧尽。
不知究竟是因为最近他每晚都梦到他在人间时,和黛儿一齐在山洞内相互依偎的画面,还是因为不管他如何念静心咒可身体却总是不听话得总是想起黛儿,无法控制的缘故。眼下,此时此刻,他终究无法控制得一步一步走向她,然后紧紧捏着黛儿的肩膀,对着她娇艳欲滴的者嘴唇便亲吻了下去。
在这一瞬间,缙华帝君心想,许是第一眼遇到她时,他便注定要堕落。
这样一只身份低微的小螃蟹精,竟也敢闯进他的生命,搅乱他的生活,为了接近他,步步为营费尽心机,他不如就成全她。成全她的痴心妄想。
黛儿根本未曾料到缙华帝君竟会对自己如此,他身上的幽莲香如此浓郁,此时尽数扑到了她的口鼻之中,将她整个人都尽数笼罩。这个吻来得这般突然,又这般急促,让她浑身如遭雷击,根本不知该做何反应。
唇齿相触间,有无数温柔的火苗在燃烧。
这个吻本带着浓浓的恶意与嘲弄,可黛儿身上好闻的少女清香却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竟惑乱了他的心思,迷了他的理智,让他情不自禁加深这个吻,唇齿交缠间,只觉浑身燥热,竟已情动。
缙华心中大恸,在犯下大错前想要离开她。可岂料此时间,黛儿竟已反手紧紧抱住他的脊背。又踮起脚尖,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缙华猛得睁开眼,目光嘲弄地和她四目相对。他在她耳边低声道:“从一开始,你所求的就是这样,对不对?”
黛儿掩在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面上却面无表情地更紧地抱住他。她在他耳边说道:“对,这就是我的所求。不管是人间还是大凉山,只要能和帝君在一起,哪怕再卑微,我也甘之如饴。”
黛儿又说:“所以,求你。求你圆了我的梦。也好过让我日日夜夜保受相思苦。”
缙华急红了眼,俯身将黛儿打横抱起,便闪身上了床榻,将她重重扔在被上,便欺身而上。缙华俯身直视她:“你若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黛儿却闭上眼,伸手勾住他的脖颈。
暧昧渲染成激情,悲伤演变作旖旎,室内春潮暗涌,蔓延过房内整个角落。
等到窗外的朝阳洒入室内,缙华如常睁开眼。可此时床上却只有他一人,身边早已不见黛儿身影。昨夜的回忆悉数涌入他脑中,他看着身侧的空床,些许出神。温存和柔软如此真实,可他却觉得心底愈加空旷。
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曾有过这般体验。宛若独自一人在深海之中漂浮,没有依靠,也没有救赎,只有任由自己随着潮汐起落。
直到许久,他才些微回神。脸色淡漠地起身,洗漱,用膳看书。一如往常。
一直到了下午未时三刻,便有书童来报,说是黛儿不见了,寻遍了整个府邸也未曾见到她。缙华十分淡漠得让书童退下,依旧兀自看书。
缙华帝君的徒弟跑了,这个消息在黛儿消失的第三日,传遍了整个缙华府。
所有人都在暗自讨论黛儿究竟去哪了,为何三日了都不见回来。特别是阿悄,总时不时地溜到黛儿的房间看一看,看看黛儿回来了没有,她想告诉第一时间告诉她,整个仙邸的仙童们都很担心她。
可不管下面的人怎么暗自议论,帝君却最是淡定,丝毫不问及有关黛儿的一字一句,就算这个他唯一的徒弟已三日不曾来拜见他,他也没有提起过她,仿佛早就忘记了这个人。
又过七日,黛儿依旧不曾回。这日一大早,帝君便起身随意收拾三两书籍,便独自驱着祥云,一路朝着青弦山去了。
缙华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懵了,不明白这对师徒到底是怎么了,一个消失了,一个却闭关去了,也不知究竟是闹了什么别扭。可无人敢管这闲事,他们只是心中好奇,顺道说一嘴,便继续各司其职,在仙邸专心等帝君回来。
·
半月之后,妖界蟹族。
最近蟹族出了件新奇事。便是那蟹族离家出走十几年的大公主,竟然回来了。
大公主黛儿长相虽说不如蟹族三公主那般美艳,可也算是一个清秀佳人。清秀佳人黛儿此时正在自家的后院花园里,支撑着下颌看远方。
其实何管家并不能确定大公主到底看的是不是远方,也许她只是在看葡萄藤上的那个小马蜂窝,又或者是更远处篱笆上的那些老丝瓜。
只听黛儿又叹息一声,何管家的心忍不住又颤了颤,转身便去和老螃蟹王汇报去了。
老螃蟹王正和螃蟹娘愁眉苦脸得商议黛儿的事。此时见何管家满脸愁绪疾步而来,便愈加担忧。老螃蟹王名叫颜震天,是一个很霸气又富有担当的人,正是蟹族的族长。
螃蟹王急忙站起身来迎上去,凝眉道:“何虾,黛儿怎么样了?”
何管家伤心道:“方才黛儿小姐又叹气了,这是她今日叹的第一百八十次气。老爷,看上去黛儿小姐的情况不太妙呢。”
螃蟹王眉眼中的愁容更浓。挥挥手让何管家退下后,这才对螃蟹娘说道:“黛儿身上毫无妖气,反而弥漫着一股仙气。也不知这段时日她究竟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可不管我怎么问她,她终究不愿意说。”
螃蟹娘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她眉眼盈盈,对螃蟹王说道:“我还发现黛儿背上的守宫痣没了哩,你看我有着急吗?”
螃蟹王气得脸色发白:“你,你如何发现的?”
螃蟹娘道:“昨日夜里我偷看她洗澡来着。”
螃蟹王:“……”
螃蟹娘依旧笑眯眯:“我还瞧着她的钳子好像也不大对劲。”
螃蟹王:“……这又是什么说法?”
螃蟹娘道:“昨夜我看到她的左手使不上劲儿,连衣裳都穿不了哩。”
螃蟹王脸色逐渐凝重。
螃蟹娘还道:“我瞧着她的元神,也不太好了。”
螃蟹王已经生无可恋:“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螃蟹娘道:“元神若隐若现,仿若受了重创。”
螃蟹王猛得站起身来,凝肃道:“当真?”
螃蟹娘却还是笑道:“女大不由娘,你急又有什么法子。我看她这几日这般失魂落魄,定是犯了相思病。”
螃蟹王火气上来了:“她失了身坏了钳子还破了元神,我能不急吗?!”
螃蟹娘低叹一声:“可我们却什么都做不了,我的女儿我最清楚。脾气一等一的倔,她若不想说,你便是将她五花大绑了,她也不好多说一个字。”
螃蟹王也沉默下来。黛儿的性子,他如何不知。可可难道他就只能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越来越不快乐吗。
许是见螃蟹王这般愁容,螃蟹娘拍了拍自己夫君的肩膀,说道:“总归是自己女儿,由我去说最好,你不便插手。”
螃蟹王情绪低落地点点头,螃蟹娘这才起身,一路朝着后花园去了。
今日阳光明媚,将整个后院都印衬得暖洋洋的。妖界亦是四季更替,此时正值初夏时节,后花园的那些花卉全都开出了花骨朵,各种花粉香混在一起,别提多淡雅好闻。众多花苞之中,黛儿便坐在其中,郁郁寡欢,竟也别有一番风韵。
螃蟹娘远远看着黛儿瘦削了许多的面容,反而让她生出了几分美艳来。她有三个女儿,大女儿长相并不算最好,二女儿颜如玉才是最漂亮的那个。可此时看去,倒也和她的二妹妹不相上下。
螃蟹娘缓缓走到她面前,坐下。柔柔地看着她。
黛儿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个笑意:“娘亲。”
螃蟹娘道:“许久未回来,一回来却这般闷闷不乐,是不是觉得家中太枯燥,让你觉得无聊了?”
“哪有。”黛儿嘴边甜甜笑着,可双眸却深深的,“只有回到家,我才能完全放松下来。这几天我过得可开心了。”
螃蟹娘道:“是吗?可为娘的怎么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黛儿笑得裂开嘴:“我才没有什么心事。”
就在此时,螃蟹娘猝不及防便伸出手去,重重捏住黛儿的左手。她的动作太快,快到让黛儿来不及反应。不过瞬间,螃蟹娘已运着术法进入她的左手臂探了探。直到半晌,她才面无表情地收回术法,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黛儿有些心虚得低下头:“我不碍的,只是我朋友借了我的大钳子,需要用几日。”
螃蟹娘肃声道:“包括你的内丹?”
黛儿更加心虚,将脑袋埋得更低。
螃蟹娘佯怒道:“你若一直没有内丹,你可知你会如何下场?”
黛儿轻声道:“我不会魂飞魄散的,母亲放心。”
螃蟹娘被她气的不轻,重重道:“我蟹族虽说不如其他种族那般光荣体面,可也不是任他们拿捏的主。黛儿,究竟是谁如此负你,为娘的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要给你讨个公道。”
沉默许久,黛儿才道:“母亲,没有人负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螃蟹娘气得不轻:“你就这般任人欺负你?”
黛儿依旧摇头:“他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布置好低啊,非要招惹他。”
螃蟹娘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怎么会变成这副性子了,好像是被人下了降头一般。可螃蟹娘运着法眼在黛儿身上上下下看了好几圈,也没见黛儿有中了什么降头的迹象,反而差点将她自己的眼睛变成斗鸡眼。
可女儿这般深陷情网,日日少言寡语,实在让螃蟹娘痛心。她当即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坚定道:“忘了那个负心汉吧我的女儿。当初你说出门找夫婿,如今夫婿没找着,反而将自己的心和内丹都弄丢了。”
螃蟹娘愈加心疼地说道:“忘了那些糟心的回忆。你便乖乖待在家。你寻夫婿的事儿,还是交给爹爹娘亲。娘亲定会给你寻到一个最好的夫婿。”
黛儿心中泛过暖意,她靠在母亲怀里,呜咽道:“好,我都听娘亲的。”
螃蟹娘道:“只是你的内丹没了,只有重新开始修炼。”
黛儿重重点头:“娘亲放心,我会好生努力。”
螃蟹娘拍了拍黛儿的脑袋,便又回院子和螃蟹王商量去了。
·
蟹族长公主要相亲的消息很快就放了出去。一时之间黛儿又成了众人茶前饭后议论的对象。只是众人也只是议论议论,并不打算让家中适婚男子去相她的亲。
当初在长公主黛儿的及笄宴上,喝醉酒后竟烤了自己的钳子来吃,这等荒诞事他们尚且还记得清清楚楚哩。这般女子怕是不好娶回家。
于是很快的,眼看黛儿要相亲之事都已经快传遍小半个妖界了,可却依旧没有一只妖上门来相看黛儿,螃蟹王和螃蟹娘不禁都开始为黛儿着急起来。
转眼便是大半月过。眼看依旧没有人来提亲事,螃蟹娘急得都打算随便在蟹族内抓一只壮丁做上门女婿时,事情却突然有了转机。
这一日,螃蟹娘依旧沉迷刺绣无法自拔,何管家突然步履匆匆而来,急急忙忙冲到螃蟹娘房前,躬身激动地禀告:“夫人,夫人,门口有人来、来、来提亲啦——”
螃蟹娘当即站起身一个健步冲出房外去,兴奋得双眼冒红光:“当真?!当真来人了?”
何管家连连点头,表示此事还能有假。螃蟹娘当即运着术法就闪现到了前厅。
此时前厅之内,确实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妪正端坐在堂前,正喝着小厮们刚泡好的碧螺春。螃蟹娘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这才笑意吟吟地迎了上去:“不知这位夫人,入我蟹族门,可是为了说亲的?”
老妪虽说年事已高,可精气神依旧健朗。她眯着眼睛看了眼螃蟹娘,躬身作揖:“正是,正是。老妇正是为了我那远房表侄的婚事而来。”
这老妪乃是一只上了年纪的田螺精。田螺精最是勤快,因此虽说出身比螃蟹还低些,可在妖族的口碑却是极好。螃蟹娘暗搓搓得想,虽说让黛儿嫁给一只田螺,有些委屈了她。可最重要的是那只田螺的人品。只要他能对黛儿好,疼她爱她,那就算是一只田螺,好像也勉强可以接受。
想及此,螃蟹娘说道:“原来如此。那不如就请夫人详细说说你那远房表侄的情况,我也好转述给黛儿,让她有个大致了解。”
“甚好甚好。”老妪笑着继续道,“我那远方表侄,乃是凤族的世子,虽说他现在略又小恙,可终归没什么打紧。以后啊,还是会继承凤族大统的。”
螃蟹娘愣了,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族?”
老妪十分耐心:“凤族。凤族世子,白念。”
螃蟹娘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随即便是浓浓地疑惑和怀疑:“凤族远在仙界,且是神兽之首。可老夫人您明明就是……”最低等的田螺精啊!
自然后面这半句话,螃蟹娘并没有说出口。
田螺老妇人何其通透,瞬间就猜中了她的心思。不过她并不生气,反而笑着耐心解释:“那凤族世子,正是我母亲二姨的二姑子的表舅的儿子。”
“……原来如此。”螃蟹娘抹了把脸,干笑着试探道,“只是凤族乃是大族,凤族世子更是出身高贵。您……来替凤族世子说亲,凤族世子他不知道吗?”
田螺老妇人道:“他暂时还不知。”
螃蟹娘:“……”她竟然无言以对。所以你觉得你这个远远远房表姨能替人家凤族世子做主婚事大事吗?螃蟹娘无语了。
聪明识大体的田螺老妇人再一次看透了螃蟹娘的心思,缓缓道:“夫人莫急,您且听老妇我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