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妇人说,凤族世子名为白念,乃是一只根正苗红的白凤凰,家族对他极其看中,就等着等老凤王年高退位后,能让他顶上。可谁知前些日子,白念却对一只螃蟹精一见钟情,甚至为了她,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而她这般拼命,换来的便是凤王凤后的一顿好骂。甚至还将白念给软禁在了凤仑境内。
说及此,这老妇人重重一声叹,语气中带上了怜悯和惋惜,继续说道,凤后将凤仑镜的结界注入了火,白念事先不知,竟不管不顾地强行突破了那结界,于是那结界中的火将白念的眼睛给灼伤了,至今还躺在病床上,双目暂盲。别提有多可怜。
螃蟹娘听得心中直嘀咕,一边继续数着耳朵听田螺老妇说下去。
田螺老妇道:“便是因为如此,世子他被那结界中的火术灼伤了眼睛,却依旧对那只螃蟹精念念不忘,可凤族的人早已打听过了,那螃蟹精早已不知去哪了。凤后心疼世子,这才松口了他的婚事。老身便想着,来贵府向大公主说说此门亲事,若是能成,也是一桩好事。”
螃蟹娘送走田螺老妇后,便揣着心事去到后院。她在后花园踌躇许久,眼看夕阳将后花园这片牡丹花都晒得映衬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她这才终于定了决心,朝着黛儿的院子走了去。
此时已是晚膳时辰。丫鬟给黛儿端了四菜一汤到房内去,全都是黛儿最欢喜的菜式。可黛儿只是随意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螃蟹娘来时整好看到这一幕,连连急忙走上房内去,对黛儿急声说道:“哎哟我的宝贝女儿,你只吃这么点点,你的身体怎么受不了呢!”
一边说一边又逼着黛儿捏紧筷子,让她再吃些。
黛儿拗不过螃蟹娘,只好苦着脸继续握紧筷子。只是黛儿才刚喝了口汤,就听螃蟹娘犹犹豫豫地说道:“黛儿,今日田螺族的来说亲了。”
黛儿嘴中的冬瓜汤险些喷出来。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黛儿这才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娘亲,说道:“娘亲想将我嫁去田螺族吗?”
可随即一想,却又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应该的。她垂下眼眸,叹气:“不过虽说田螺族位阶较低,可也是大族。且我如今没了钳子和内丹,已不是一只完整蟹。若是田螺族的哪位公子愿意娶我,倒也算是我的福分了。”
螃蟹娘十分心疼:“我的女儿,你在说些什么呢。今日那田螺族的老妇人上门来,却不是为他们田螺族的田螺精说亲的。”
黛儿疑惑了:“那是替谁说亲?”
螃蟹娘干咳两声,才道:“竟是为了凤族的世子呢。”
黛儿愣了。
螃蟹娘道:“别说你不信,我也是不信的。可那田螺老妇乃是那凤族世子的远亲,她说那凤族世子喜欢着一只螃蟹精,还为了那螃蟹精灼瞎了眼睛……”说及此,螃蟹娘的声音越来越轻,“那凤族世子为了别的女人做到这般,倒也算是个痴情种了。当时凤后不同意这门婚事,这才让凤族世子到了如此地步。现如今那凤后后悔了,打算再不管他的婚事。可见世子始终对那只螃蟹精念念不忘,这才想要在三界内再寻一只螃蟹精,好嫁给世子呢。”
听螃蟹娘说完这些,黛儿竟是呆若木鸡,面色怔怔。
螃蟹娘只当是黛儿不开心了,连忙解释道:“为娘不是想让你高攀凤族,只是、只是这么多日了,却只有这一位上门说亲的,为娘的也只是来和你说来听听。可不是定要让你嫁的。毕竟那凤族世子对那只螃蟹精如此深情,怕是就算你嫁过去了,也不会对你太体贴……做替身可不行。”
可黛儿依旧怔怔地看着前方。再细细看去,竟都能看到她的双眸些微湿润。
螃蟹娘急了,连忙握住她的手。可她的手却如此冰凉,直叫螃蟹娘心惊。她连忙捏住她的手,难过道:“女儿,咱的婚事不急,为娘再为你继续物色便是。你可千万别多想……”
黛儿亦紧紧回握住螃蟹娘的手,哑声道:“娘,你去和那田螺老妇说,就说,就说我……愿意嫁。”
螃蟹娘不敢置信道:“我的女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黛儿垂下眼眸,不想让母亲看到自己眼中的难过。她低声道:“娘,我愿意嫁。真的。我……我曾经见过凤族的世子,他长得可好看了,人也很好。我若能嫁给他,才是我的福气呢。”
螃蟹娘不明白为什么黛儿竟会愿意嫁给那个凤族世子。且见黛儿的神色好似不太对劲,好似在隐忍悲伤似的。她道:“可他现在喜欢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子。虽说那女子如今不知去向,可凤族世子却对她如此念念不忘。你确定你要嫁过去?!”
黛儿坚定点头:“对,我愿意。母亲,我真的愿意。”
螃蟹娘反复问了黛儿好几遍,可每一次黛儿都同意得无比坚决。坚决到让螃蟹娘怀疑人生。
她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黛儿一听到凤族世子,就露出那般悲切的神情,甚至才刚听到这亲事的消息呢,就急着要嫁给他。带着疑惑的螃蟹娘忧心忡忡地回了自己的寝房,兀自唉声叹气去了。
直到天气更暗些,螃蟹王终于处理完公事回府了。螃蟹王才刚入门就破口大骂:“那群老不死的长老,屁本事没有,净会给我出馊主意。蟹族虽说依旧繁衍依旧尚少,可比起一百年前已算是蓬勃发展了。他们竟然又想着向妖王进贡蟹族少女,想用美人贿赂妖王。”
螃蟹娘一听,也十分生气,一齐插嘴骂道:“当初要不是他们逼着要将如玉送去给妖王作小妾,如玉她会离家出走还被天雷劈到人间去吗?怎么?他们害了如玉还不够,还想着祸害其他少女呢?”
螃蟹王这才走到螃蟹娘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好了,此提议已被我拦下了。且本王还狠狠地骂了他们一顿。以后再也没有哪个老不死的再敢提这等狗屎建议。夫人莫气。”
螃蟹娘这才叹气:“但愿如此。”
见螃蟹娘依旧愁眉苦脸,螃蟹王不由道:“夫人为何依旧闷闷不乐?”
螃蟹娘这才将今日和黛儿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末了,螃蟹娘担忧道:“可我间黛儿的模样,就算她当真嫁给了这个凤族世子,可她好像还是……还是不开心。 你说她这几年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
螃蟹王听罢,沉思半晌,说道:“可她若定要嫁给这个凤族的世子,也许她对这凤族世子一见钟情了也未可知啊。”
螃蟹娘疑惑:“是吗?可看她的模样却十分悲切,不像是很高兴呢。”
螃蟹王道:“夫人你想想,倘若你的爱人心中却装着另外一个女子,你会高兴吗?”
螃蟹娘叉腰:“那必然是不行的!”
螃蟹王一幅必是如此的表情看着她:“这就对了。那世子心中装着另外一只螃蟹精,还为了那只小妖精弄伤了眼睛,黛儿她自然悲伤啊!”
螃蟹娘一听,觉得甚有道理。总算恍然大悟。
既是如此,螃蟹娘暗暗地想,那这桩婚事,她必然是无论如何都要促成的。女儿欢喜那什劳子世子,就算世子不喜欢她,但是俗话说日久生情。只要他们婚后多接触接触,慢慢地也便会有感情了。
想及此,行动十分迅速的螃蟹娘,在第二日的一大早,便亲自给那田螺老妇传了叶子信。信上说道此事可谈,让她田螺老妇从中牵线,做个媒人。
田螺妇人当日傍晚时收到了螃蟹娘的信件。十分欢喜,连夜便让自己的亲信,一只活泼的海螺精,去凤仑传送此消息。
那只海螺精接受此命,任重道远,肩负重担,便连夜顶着夜色星辰一路朝着西边赶路而去。海螺精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大西海,又采用迂回战术,一路从大西海借着海草的力量尽快将自己传送到了小西海去。
而一直等到五日之后,他终于到了凤仑境小西海的结界前。拿出入境文牒给海兵,放行之后又让士兵将自己引路到凤宫去。
将田螺夫人的亲笔信递给凤王和凤后,海螺精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海螺精被派遣回小西海。而收到信后的凤王和凤后相互讨论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去问问白念的想法。
凤宫内的气氛严肃得可怕,特别是凤王,看着凤后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罪孽深重的巫婆。凤王心中忍不住,又第一百零一次问她:“为何你要往结界内注入火术?你将事做至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害你的亲生儿子双目失明吗?”
凤后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当初我只是为了杀鸡儆猴,想让全凤仑的精灵都看看,擅自闯出凤仑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我根本就……”
凤王已忍无可忍得截断了她的话,怒吼道:“够了!所以你将念儿当做是鸡还是猴?你心中怕是只有自己的权势,却从未真真正正地为念儿设身处地想一想。他喜欢那只螃蟹精,你却非要斩断他的缘线。说到底,你不过是控制欲太强,所以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你罢了。”
凤后脸色惨白,愣怔地看着自己的夫君。许久,她才恍恍然地低声重复:“不,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凤王却懒得再和他说下去,兀自甩袖,大步离开。
白念正是在世子府内养伤。他的眼睛被凤凰真火灼伤,十分难治。
凤凰真火乃是出了名的业火,难以浇熄,被灼伤后,更是难以治愈。但凡伤口养得稍微不妥当,伤口便又要腐烂起来。幸得凤王发现及时,第一时间控制住了白念的伤势,又亲自去了天山,从天山老母那求取了一朵万年雪莲,用雪莲的寒驱除伤口的烈。
可白念的眼珠子终究是被灼伤了,如今只有用西天灵山的舍利子暂时润着他的眼珠,等凤王寻到合适的眼珠,再帮白念替换掉。
凤王入门来时,白念的眼睛被白布蒙起,正坐在窗边用手轻拨古筝。筝声断断续续,清脆温柔,而他的手正在弦上缓缓试探。凤王强压住心中的心酸,走到白念身边去,柔声道:“念儿,今日觉得如何?伤口可痛吗?”
白念露出笑意,对着凤王方向微微颔首:“父亲。”
白念又说:“孩儿已好些了。”
凤王看着白念脸上的疏离,心中愈加难过。他伸手拍了拍白念的肩膀,说道:“念儿,既然缙华之徒已离开了大凉山,下落不知。不如还是将她放一放,看看别的丫头。你说呢?”
白念依旧只是淡漠地笑着,一言不发。
凤王心痛无比,继续缓缓说道:“你的远房表姑倒是替你物色了另外一位极不错的姑娘,也是只螃蟹精,据说模样性子都十分好。你若是有意,为父便安排你们见一见。”
白念脸上的笑意变得有些讥诮起来。可说话语气依旧温和。他道:“父亲是觉得,我喜欢黛儿,是因为她是一只螃蟹精?”
凤王连忙道:“自然不是。只是……只是既然黛儿是一只螃蟹精,或许你表姑介绍的这女子,也会和黛儿有些相似之处呢?”
闻此言,白念脸上的讥诮这才慢慢消失。他静静得坐在那,做了许久许久,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等到凤王觉得念儿对这只螃蟹精没什么兴趣的时候,才听白念缓缓道:“好。一切父亲安排。”
凤王这才觉得心中有些欣喜了。他又拍了拍白念的肩膀,哑声道:“念儿,此事是父王母后做错了。如今还害你灼伤了眼。你且放心,你若是喜欢那只螃蟹精,父王便让她嫁给你,做正妃。”
想了想,凤王又缓和声音,说道:“对了,我已寻到了重明鸟的下落。为父很快就能活捉重明鸟,用它的眼睛代替你的眼睛。介时,我儿定能重现光明。”
白念道:“重明鸟生性警惕,十分难捉。父亲……”
凤王重重打断他的话:“再难捉,父王也能将它取来。”
说及此,凤王轻声嘱咐:“念儿好生休息,为父不打扰你休息。”
一直等到凤王走后,白念的脸重新变作了面无表情。只是手下弹着古筝的手指动得越来越快,琴声也变得越来越凌乱。一直到了某刻,只听一道尖锐的铮断声传来,这筝的弦,已是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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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王求得白念的同意后,便和凤后一齐运了时镜,和田螺老妇王婆连接沟通。
此时王婆正在房内吃糕点,突然就看到半空中闪出了一道亮光。她见多识广,自是明白这是什么。便慌忙整理了仪容,这才对已经出现在了半空中的风王凤后行了礼数。
凤王凤后直接开门见山,说道:“此事可行。只是还需先让世子先见上一见那螃蟹精,若是世子欢喜,此门婚事便可定下。”
王婆十分欢喜,连连道:“好,好。只是不知这见面地点,定在何处好?”
凤后沉吟半晌,说道:“便在你妖界的螺田内便是。”
将见面地址定在螺田,其一,乃是此乃相亲事,总不好让人家小丫头送上门来供他们挑选;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念儿已许久不曾出门,此番正好顺便带着他去外头看一看,也好稍加放松他的心思。且这田螺精乃是媒人,将见面地址选在螺田,最是合适。哪怕念儿不欢喜那只螃蟹精,也好让田螺精随意寻个由头推拒了。
凤王凤后和田螺精又确定了些许细节后,双方都十分愉快地结束了此次沟通。而等到第二日一早,王婆便换了身喜庆的衣裳,赶到螃蟹王的府上报喜去了。
螃蟹娘在听了王婆喜气洋洋地说凤王凤后同意相亲后,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心道这只田螺精瞎胡闹也便罢了,怎么连凤王凤后也跟着一起胡来。
难道堂堂四大神兽之一凤凰,当真要娶一只螃蟹精为妻吗?这真的……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女儿,而是光是想想他们两的本体,一个是又高又雄伟浑身都发光的白凤凰,一个是、是小小的一只螃蟹,就算黛儿如今几千岁了,本体不是小螃蟹,可再大的螃蟹,跟凤凰一比,那也是小哇!!
一直等到田螺精走了之后,螃蟹娘依旧迷迷糊糊的,根本就没回过神来。一直等到何虾管家来提醒螃蟹娘用午膳了,螃蟹娘这才稍微恢复了一些清醒。
倒是此时间,她哪里还顾得上用膳,连忙一溜烟跑去了黛儿的房内,还没入门便急急地大声道:“黛儿黛儿!我的女儿啊,可出大事啦!”
黛儿正在喝滋补汤,最近她一直在忙着从最低的修炼术开始重新培养自己的内丹。此时听母亲这么急地叫唤,便忍不住岔了气。她干咳两声,这才疑惑道:“母亲?你这是怎么了?”
螃蟹娘用十分震惊的语气说道:“出大事了!那凤族的人回话啦,说、说是要让他们的世子白念公子,来和你相亲呢!”
原来是此事。黛儿十分淡定得继续喝汤:“那很好啊。”
螃蟹娘道:“可、可咱只是小小的蟹族啊……”
黛儿笑道:“蟹族很好啊,你看啊,咱们蟹族还分河蟹和海蟹呢。梭子蟹青蟹帝王蟹,千千万万种,我蟹族怎么了,也是妖界的大族啊。”
螃蟹娘哼道:“阳澄湖是你我的老家,咱们可不能忘本。淡水蟹才是最好的蟹。什么梭子蟹帝王蟹,肚子里没有几两肉,还敢看不起我们淡水蟹,每次来咱府上送贡品的时候,总是趾高气昂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威风什么。”
螃蟹娘吐槽了那群海蟹一大堆,顺便还喝了口黛儿的汤润润喉。末了,才发现自己的话题扯远了,这才干笑一声,嘿嘿道:“那只田螺精说了,便是将相亲宴定在十日后。在螺田内最大的客栈迎来客栈设宴。女儿,你觉得如何?”
黛儿垂下眼眸,喝了口汤:“好。女儿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