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岸是青松掩翠,铁索便是从松间伸出。此时,陆续有人头冒出,皆是一身绿衣,头上缠着红带。粗略看去,两岸不下百人,若是在平地,这帮便是精良军队,也难档数千人军。
可如今,数千人是在船上,船在水中,以众敌寡之势反而逆转,成了无奈的以寡敌众之势。
岸上传来一声啸叫,似乎是要和船上战鼓比个高下,声长而悠远,如虎啸猿啼。
李靖大手一挥,战鼓戛然而止,他朝岸上道:“大隋驾部员外郎李靖在此,何人胆敢造次。”
岸上一个青年持戟而立,他以红绸蒙面,傲气十足道:“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也敢如此嚣张,限你们一盏茶内全部跳船下水,否则休怪本大爷乱箭取你们狗命。”
李靖冷哼一声,“大隋军威,声震海内,尔等蟊贼也敢跳梁献丑?速速离去,好生回家侍奉父母,否则休怪李某手下无情。”
青年不为所动,哈哈大笑道:“少逞口舌之力,你不过是命好有个大将军的舅舅,若是韩擒虎在此,我等必然夹着尾巴。你这个无名小卒,凭你也想吓唬爷爷我们,哼!”
李靖不怒反笑,忽然伸手,左右早已识得的秉性,随即递上弓箭。
洛水两岸阔,此处尤甚,便在中心离岸也至少半里,古人说百步穿杨,实则不过区区三十丈,而此处离岸不下百丈,真以弓箭唯有居高临下一途。
两岸高崖,本就高出玄武舟十数丈,李靖拿上弓箭,实属不治之举,因而对方不仅不惧,反倒哈哈大笑:“爷爷就站在这里不动,你的箭能碰到爷爷,爷爷就给你磕头道歉。”
李靖也不答话,他信手搭箭拉弓,弓拉满月朝天斜指,倏然松弦,动作一气呵成。
“咻——”
流矢如电,场中唯有几人能看到箭的轨迹,那真是不可思议的弧度,仿佛是白虹贯日。
“叮!”
箭狠狠钉在了长戟的小支,且对穿而过,直接折下。
王世充登时抚掌大赞:“好,药师兄,好剑法,便是吕奉先在世,也标榜不得他的辕门射戟。”
船上士兵更是齐声呼喝,声威大震,如怒涛拍岸。
两岸的人几乎齐齐后退,俱是惊惧胆寒。
青年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只听得一声金铁交鸣,甚至手上都没有半分感觉,回头便已经看到长戟缺了一支。
他惊得说不出话来,一瞬间冷汗扑朔朔地流下来,若是这一箭对准他,性命岂不休矣!
江游儿也看得热血沸腾,李靖这一手令他大开眼界,忍不住道:“师兄真乃神人也!”
支庭芳也与有荣焉,“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弟子!”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水面,在两岸回荡:“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众人极目四望,却不见是何人开口。
这时,岸上的人迅速散开一个口子,只见一个带着黑纱斗笠,一身黑袍的身影站在人前,先前的赞许显然是他所言。
只听他又道:“我这弟子平日里坐井观天,妄自尊大,总小觑了天下英雄。今日李大人手下留情,老朽在在此谢过。”
李靖面色微凝,适才此人的声音沉如雷霆盖顶,滚滚而来,引得他气血翻涌,绝非易与之辈,这样的实力,怕与杨素老将军也不遑多让。
他深吸了口气,“前辈言重了,今日之事,还请前辈高抬贵手,免伤和气,若动刀枪,难免损伤,实为晚辈不愿。”
老者道:“李大人,若按江湖规矩,你如此上道,老朽若在不识好歹那就真要为天下英雄耻笑。可惜今日你我各为其主,实有难言之隐,老朽也顾不得江湖道义,还请李大人带人离开大船,留下这头大鼋。”
李靖并不承情,反问道:“原来前辈是为这头大鼋而来?”
老者道:“不错,李大人或许不服气,不如与我纸上谈兵一场,如何?”
李靖大袖一挥,将弓箭甩开,稳稳落在左右手中,淡淡道:“好,既然前辈有此雅兴,晚辈却之不恭了!”
老者道:“好气魄!老朽便问一句,此时你我之势,胜负数如何?”
李靖却道:“既然前辈所问,不如前辈先说。”
老者笑道:“此时若在外行眼中,必言你众我寡,相差悬殊,我方胜数十不足一。可若在方家眼中,便能看出,此时我居高临下,背岸面水,成合围之势,又先发制人,攻你不备,占尽天时地利,胜数只怕有十之八九。此乃老夫陋见,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靖扯起嘴角,似乎有些不屑,朗声道:“兵法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前辈虽占尽天时地利,可未必就胜过我方人和。大隋军威浩瀚,我军上下一心,纵有千难万险,也人定胜天。”
老者嗤笑道:“李大人,此言未免太过天真,太过儿戏了吧。若我此刻以火攻,你们在船上岂不被老朽瓮中捉鳖。”
李靖淡然道:“可你们志在大鼋,若以火攻捉鳖,恐怕反而投鼠忌器,捉襟见肘。”
老者摇头道:“你们一除,大鼋还不是老朽囊中之物?”
李靖道:“大鼋凶性难驯,此刻能被制服全靠身上铁索,若不小心断开铁索,再想捉住恐怕就难如登天。何况它若入水,你便是杀了我们这一船人,也未必能抓它回来。”
老者却道:“大鼋乃是尔等奉皇命所负,为我掣肘,亦是尔等累赘。”
李靖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赌斗如何?”
老者道:“刚才说了,我方胜数十之八九,若要赌斗,你好像没什么筹码?”
李靖笑道:“前辈是欺我此刻未持弓箭?”
老者顿了顿,须臾道:“好,暂时就算个五五之数,单凭你这一手箭术,便有力挽狂澜的资本。”
李靖抱拳道:“纸上谈兵终究是在纸上,手底下才能见真章,请前辈出题。”
老者笑道:“既然是你提出赌斗,老朽便倚老卖老了,你我赌斗三场,如何?”
李靖道:“既然不以真面目示人,想必不能露太多本事,不如就以一局定胜负。”
老者摇头道:“那不成,若你出场,便是老朽也难说胜算,三场,三局两胜。”
李靖豪气道:“好,就依前辈所言!”
老者道:“便以铁索为台,对垒三场,如何?”
李靖笑道:“好,我跟你赌!”
老者摇头道:“我先声明,此战你我为公证人,不予上场,另外派三人上场,如何?”
李靖有些迟疑,王世充开口道:“药师兄,应他,敢欺我大隋军中无人?”
李靖一听咬牙道:“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