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喜华的目光立刻升起了蒸腾的雾霭,她低声惊呼:“天啊!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她太了解卫舫了,自从卫舫和自己互通纸条以来,两个人的所有心思,彼此都非常了解。卫舫深受梁思成建筑思想的影响,他一直密切关注着这位老师的动向。
“zhuxi提出口号:民族的形式,社会主义的内容。这民族的形式涵盖了文学艺术,也对建筑设计和城市规划有了明确的指导,zhuxi一定是希望现在能够涌现出更多的建筑师建造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气派的房屋!这一趟哈佛之旅,你想好了吗?在这个关口,决定了吗?如果去美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呢?你会不会后悔?毕竟现在国内外都不太承认我国建筑是有深厚的渊源的!”闫喜华担忧道。
卫舫正是想要和家姐探讨这样的内容:“我当然知道这些,所以才更迫切想要证明。现在全国都在号召知识分子集中学习《论人民(MZZZ)》,甚至新华社发布的《美国与中国的关系》的白皮书中也在批判美国(GWY),所有的口号的目的就是为了清除所谓的自由主义和亲*美,崇*美的思想!但是,梁光曦老师近来已经失去了他思想的主心骨,我留意到他写的那篇《我为谁服务了二十余年》,可以说,他因为频繁地在做各种检查,接受各种批判,已经无心继续建筑方面的研究。而我作为年轻人,一个热爱建筑的年轻人,我不愿梁老师的那些思想,最终湮灭。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个时候,前去美国,吸收更好的知识,将来有一天,能够报效祖国!能够成为一名可以将终身献给建筑事业的建筑师。”
卫舫的勇敢,再一次冲刷着闫喜华的内心。她感到一种原生的力量,正在破土而出。这是何等的伟大?
“我担心你会被美国文化俘虏了。”闫喜华的担忧不是无由来的,卫舫还是太年轻。
“家姐,你知道吗?我已经认识到我是个小资产阶级的出身,将来一定无法避免在人民群众面前做出深刻的检讨,但我此时出国,却并不是想要逃避。我正是明白自己的出身,我才更清醒地想要站在人民立场,为人民服务,为革命和建设事业服务!我想要我的新生命有可庆幸的开始!”
闫喜华替姜仙儿和卫叔叔捏了一把汗,这姜仙儿和卫叔叔此刻在卫舫的心中分明是一条拦路虎。也许,是因为童年时代的无忧无虑使得卫舫在面临后来的国土被侵占,众多流民失所,才造成了他今天这般极端。是的,卫舫是极端的,他明明在闫喜华的心中,原是个爱胡闹的少年,怎么突然有一天,他就长大了,成为了一个这样的人,拥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一副永远不肯轻易向别人服输的男人。对,是男人。
“卫舫,姐支持你!”闫喜华的目光那样的坚定。卫舫终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状态,他的嘴角上扬:“家……喜华,谢谢你!”
因为称呼的改变,两个人的心中荡漾着丝丝的暖意。目光再一次的碰触下,不约而同地避开,仿佛是羽毛拂过了心湖,却又反馈出巨大的涟漪。
那一次的夜谈,闫喜华的心中有了主意。她决定跟随卫舫,一起出国!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从来没有过自理能力的卫舫,能够在国外很好的生存下去。自己不是他的家姐吗?再说了,大姐卫莲清也在美国呢,她一直在寻找小弟弟的下落,无论如何,她跟着过去,也算是多个帮手。
张文铁恨得直跺脚,他用拳头狠狠砸着训练馆中的沙包,骂自己是一个大傻瓜!这全国人都知道现在是苏联专家的时代,斯大林在不停地派着专家来帮助研究城市的发展。这白老头倒好,竟然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一个初出茅庐,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闫凯旋吹着口哨,他也是想了一夜,心情美得很。他早就从各大广播和报纸上,得知现在国内和苏联关系交好,这苏联是咱们的老大哥。卫舫肯定是要被派往苏联学习。卫舫的出身可不行,他一个资本家的儿子,怎么能占用这个宝贵的出国留学的名额!
他照着镜子,对自己这身刚置办的列宁装很是满意。他庆幸自己早就改了姓氏,和严家划清了界限。此刻,他的目标已经明确,征服那个傻白甜白静,zhuxi说过,要学会农村包围城市嘛,那就迂回一下,从白静这里入手,进而征服白主任。必要时候,必须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嘛!
白静瞧着手中的这支玫瑰,脸上虽然看不出来多么喜欢,但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还是悄悄出卖了她。她对身边这个目光灼灼的青年,虽然说不上多喜欢,可也不讨厌。从相貌上来说,这闫凯旋也不比卫舫差,严格来看,闫凯旋的身形或许是年长卫舫几岁,骨骼已经全部展开,一举一动中,显得比卫舫还要多了几丝男人味,白静悄悄定义,那不仅仅是男人味,那是安全感。唉,好难办,到底是选哪一个好呢?她纠结着闫凯旋的暗示,纠结着来自父亲的压力,其实她……唉……她也蛮喜欢卫舫的……要不是林芬芳一直在自己耳边嘀咕卫舫的各种好,宣示所有权,她一定早就扑了上去……
白主任不明白女儿为什么反复无常。之前还说好了,自己和小卫主动提起来出国前和女儿的婚事,没想到,女儿现在又死活不肯了。这小卫将来的前途可是有目共睹的,虽说现在的大环境不比从前,但是他拼着力气,也要把小卫培养成一个出色的建筑师。这即将腾飞的时刻,就差他这把劲了,没想到,女儿这根绳子,却不肯轻易系在卫舫的脚上。
白主任耐着性子,把白静叫到了身边:“静儿,你这是怎么了?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嘛,你和卫舫两个人在一起。爸爸再积极争取一下,到时候安排你和他一起出国。”
白静犹豫不决:“爸爸,要不然,我再等等吧,我有点担心……”
“有爸爸在,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林家的势力挺大,如果被她知道我骗了她,又抢了卫舫,她一定会报复的,我可不想我出国之后,爸爸被连累了。”
白主任冷笑不止:“哼,那林家算老几?就凭着一个航运局局长的身份想在我面前张牙舞爪?太嫩了吧。”
白静却不赞同爸爸的观点,现在四处在刮风,不分黑白,真怕,真怕……唉……白静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现在的风向变了,哪管你是人是鬼,是神是魔,谁都可以拿起面具,招呼别人,伤害别人。爸爸性子直,无意中一定早就遭人怨恨而不自知。
“爸爸,凡事还是小心为妙吧!”
“女儿,这林芬芬是你的闺蜜不假,爸爸也算是看着你们俩个丫头长大的。只是这林丫头可不是凡人,她天性,善于嫉妒,即使你这回不争取卫舫,将来也不定就因为别的事情被她记恨上。倒不如现在就夺了她的心头爱,让她痛苦去。”白主任看得很开,他阅人无数,那林芬芬什么样的人,还需要女儿来为她遮掩吗?
“爸爸已经为你们想好了,将来出国之后就别回来了,爸爸为你们挡着。这卫舫的出身不好,现在因为学生的身份,再加上爸爸为他顶着,看起来风平浪静,这说不准啊,什么时候就要来场暴风雨,到时候,连书都读不下去了。”白主任痛心。
林芬芬恰好来到门外,她思虑了好多天,当然,也央求了父亲很多回。可林震运就是不肯为她弯腰,他太了解老白的性格,古怪,一副油盐不进的知识分子派头。行伍出身的林父最看不起这种所谓的“文化人”。这一回,她怀里抱着一大提白牡丹茶叶,当然还是从父亲的书房偷来的。
即将叩响办公室门的林芬芬,忽闻白静的声音不大不小从门内传来。
“爸爸,那……那你都安排好了?你确定我和卫舫能够在一起吗?”
林芬芬如遭雷击,她拼命压制住此刻内心奔腾的愤怒,好你个白静,就知道你是个极容易没立场的花痴!
“爸爸有十足的把握。这卫舫现在还不知道爸爸手里还有一个指标。就算他暂时不喜欢你,爸爸也有把握让你们在美国培养出感情。相信爸爸,爸爸是过来人,什么爱情不爱情的,两个人就是搭伙过日子。你们出国之后,依卫舫这小子的人品,他不会不管你的。”
林芬芬低声咒骂:好你个老不死的,竟然还有这招后手!
闫凯旋恰好看见林芬芬呼啸而去的身影,那方向正是从白主任的办公室而来。难道有新情况?瞧着这林芬芬脸色不对啊!闫凯旋小跑跟了上去,假意问候。
“嗨!大美女,什么事惹得我们的林同志火气这么大啊?”
林芬芬虽然不喜欢这个闫凯旋,但是看在他长得白净讨人的份上,停下了脚步。她的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想着,既然你们老白家如此玩弄权势,背后里干着这么个不耻的勾当!那她就好好宣扬一番,要你们老白家难看!
她转动着乌亮的眼珠子,闫凯旋嗅到了臭味相投的味道,不由得挨近了几分。
“闫同志!现在举国都在要求所有污点的知识分子主动做检查,写报告,是不是?”
闫凯旋赶紧把头点得如小鸡啄米。
“怎么啦?现在这风刮得厉害着呢!”
“我告诉你!现在就算某些知识分子自以为自己大小是个人物,他公然可以压着上面的政策不传达,但是,如果我有证据证明他玩弄权术,我们这些学生应该怎么做?”
闫凯旋立马做出严厉的模样:“到底是谁?竟然这般胆大包天!请林同志积极检举,积极告发,我们马上开展整风活动,誓要将这冥顽不灵的奸诈分子打入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