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恩师
景扬2019-02-09 14:443,383

  闫喜华在赵婶的照顾下,几个月后她脱臼的脚才慢慢恢复。

  张文铁开始的时候还来看两眼,接二连三碰了几次闫喜华的冷脸后,内心已经产生了各种憎恨。想他现在也是个院系响当当的大主任,女孩子崇拜的对象,他想要个女孩子难道还做不到吗?现在他头顶的光环足以让他笑傲江湖。

  张文铁每天都很是开心,总是哼着歌儿。能有什么不满意的,这闫喜华迟早是自己的老婆,跑不掉的事实。虽然那次并没有真正得手,但是清白已毁,她不跟了他,那还能有谁要?他现在没嫌弃这个女人是个假大个子就很好了。这世上的女人可以分为很多种,有漂亮的,有艳丽的,有气质的,有娇小的,好男儿志在千里,赏遍花园所有花朵……张文铁最爱的事情,就是趴在窗口瞧着那些鲜嫩的姑娘们流着口水。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些学生们惧怕他比较多,真正有女人味的,几乎没有一个。

  张文铁已经三十多岁了,他早就对没有发育的不感兴趣。

  倒是租住的那栋小楼,有个女人总是偷偷看他。

  赵婶照顾着闫喜华,她是看着这姑娘一日比一日消瘦,目光呆滞。

  而更让卫家人抓狂的是,卫明筱的骨灰被送了回来,竟似被人刻意在门口洒了一地。卫藕叶把这笔账记到了闫喜华的身上,如果时光倒流,如果能够回到那年,她一定不会让闫喜华走进卫家大门。

  只是可怜了姜仙儿,本就是被卫明筱捧在手心里的一介女流,如今,夫离子散,只剩她一人……自此精神失常,总念叨着,要回寒梅山房,要回江西,要回家……

  卫藕叶心疼母亲,竟胜过父亲的离世。这世上的夫妻,如果一方先走,也许留下的另一人,是更痛苦的煎熬。

  远在他乡的卫舫并不知道家中之事。

  在即将登上美国飞机的那刻,卫舫不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他下定决心,改变了去美国求学的想法。倘若用家姐一生的幸福换来自己的前途,换来自己的梦想,那又有什么意义?

  家姐,你要等我回来。

  卫舫抱着怀里的牛皮纸袋,里面厚厚一沓是他的学籍档案。他下定决心的事情,很难会轻易改变,于是一个青年人蹲守在北京大学的门口,这一蹲就是蹲了半个多月。

  梁光曦拿着建筑报,眉头紧蹙,今天的报纸上刊登的是一个名叫张文铁的人,写的论断《号召建筑师们向苏联学习》,其中有个段落:“只有向苏联学习,才能掌握正确的设计思想,才能提高设计质量和工作水平,避免错误,赶上国家建设的要求!”这篇分明有逢迎拍马之嫌!简直是毫无一个建筑师该有的冷静和客观。

  梁光曦越想越是一声叹息,如果全盘接受苏联的创作方式方法,那我们国家的民族形式又该如何体现呢?记得夫人林小音曾心直口快地在建筑学会的代表大会上说过,如果让我去调查测绘一个好的地主大院,但旁边有一座殖民地式的住宅,现代设施齐全,我还是愿意住在里面。为此,他曾拉着林小音分析了很久,试图让她注意场合,以后不可以这样畅所欲言,时代不同了,风向不对了,有很多对立的言论正在虎视眈眈。

  只是,当再一次看到这样的片面的,缺乏实际考量的“口号”,他还是有些感到忧虑。

  也许是因为他想的太投入,竟然不小心撞到了脚边一个正昏昏欲睡的青年,青年在外力的介入下,手中的牛皮纸包哗然落地,他惊呼一声,赶紧弯腰欲捡。

  一只白净清瘦的手,已经先他一步,捡起了他的简历表。

  “卫舫?建筑系的学生?是你吗?”梁老师瞧着这个名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卫舫抬起头来,他在一瞬间愣怔住,以为自己看错了,是还身在梦境之中吗?难道是自己这些日子的苦守出现了幻觉?这是梁老师吗?鼎鼎大名的梁大师?自己的偶像梁光曦?!

  他呆立着,耳朵根本不听神经的使唤,好像片刻失聪,该如何回应梁老师的问话?

  “梁……梁老师?!”卫舫结结巴巴。

  梁光曦忍不住再一次细细看了看眼前这个小伙子。在那个信息不发达,没有影像通讯的时代,如果不是自己的学生,很难有人会认出自己。而这个手中的档案表明,根本不是自己学校的学生,能认出来自己的几率就更小了,他是如何认识自己呢?梁光曦暗自思索。

  卫舫半晌才缓过劲来:“我叫卫舫,我原先是同济大学建筑系的大二学生。”

  “那现在呢?”梁光曦好奇道。

  “我们系的白主任拼尽全力,为我争取到了去哈佛学习的机会,但是我选择放弃了。如今抱着这一堆档案,死守在清华门口,想要拜在梁老师的门下。”

  卫舫表达清晰,简短几句话就将来龙去脉说的很清楚。

  梁光曦点点头:“你们的白主任,白清述是我的老同学……他的这番逆风而行的做法,我是一点都不怀疑,他胆子就是很大。那你一定是他的得意门生了,否则他怎么会为你付出这么大的心力?”

  卫舫也不谦虚:“对,白主任对我总是多加照拂。如今,我们学院里,小人当道,实在是不利于继续做学术研究。而白主任也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他力挽狂澜,希望把真正的有识之士培养起来。否则,也不会费尽千辛万苦,争取到美国学习的机会。”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呢?你也知道这是白清述几乎耗尽了全力争取来的机会。”梁光曦问道。

  卫舫的眼睛放出夺目的光彩:“美国并不一定就是真理的彼岸。我作为一名中国人,必须要弄清楚什么是民族的形式。难道留学美国就会有一套完整的知识体系吗?就会有适合我们国家建设发展的完备方案吗?我想,事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梁老师,您知道吗?我并不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来等待您的救援。我是因为这些年一直在关注您的消息,您发的每一篇论文,我都会进行反复的揣摩,反复的学习。所以,我已经在这里,耐心等您半个多月了。”

  “如果你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来投靠我,而是因为想要求学,那我要考考你。你把材料先收好,这也很重要。”梁光曦将手中的资料还给了卫舫并提醒道。卫舫小心地收好档案资料。他的命运现在都寄托在了这些白底黑字上。

  “梁老师请问。”

  “你应该发现,在我们现在很多的评论中,目前苏联那边的呼声最高。尤其是关于建筑形式上的一些立场,你是怎么想的?”

  卫舫清了清嗓子,几天来都没有好好喝口水,为了节省自己那点口怜的资金,大多数的情况下,他都是蹲守在大学的门口,生怕错过了见到梁光曦的机会。毕竟等人的滋味也是很煎熬,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错过了梁老师,他的内心如焚一般。

  梁光曦原是个知识分子,内心清高得很。可是如今的形势,各种各样的声音,往往让人迷失了方向。梁光曦就是在这样的摇摇摆摆中,即将迷失,只是自我还没有发觉。否则何苦去计较不同于自己的声音呢?

  “首先,我个人认为苏联建筑师具备自己的本民族形式,他们认为用古典主义构图原则设计新建筑,在建筑表面强调对传统装饰物的运用,建筑与绘画、雕刻密切配合,直至在整个城市规模上达到完整的艺术形态,所以,这是苏联建筑师目前所看重的自己本民族的形式。但是,也有很强烈地结构主义的方匣子味道,光秃秃的,尤其是柯布西耶在莫斯科修建的轻工业大楼,我觉得那是莫斯科城市的一个疮疤。”

  梁光曦拉起卫舫,两个人边走边聊,梁光曦很惊艳卫舫的想法,竟然与自己如出一辙。他虽然一直在援引各种政治口号,但同时,也越来越深地陷入建筑理论的困惑之中。比如说,在《形式内容》中,当梁光曦想阐明“民族的形式”和“社会主义内容”绝不是割裂的两件东西时,明显显得力不从心,有气无力,如何说?

  卫舫明白梁光曦的感受,他点明了梁:“梁老师,这不论是形式还是内容,都不能辩证地去谈论二者之间的互动,这二者的概念本身就存在定义上的模糊性。”

  梁光曦豁然开朗,原来如此。他突然转身,紧紧握住卫舫的手:“同志,你真是梁某的知音啊!感谢,感谢,万分感谢!这些年来,梁某始终纠结在这两点伪概念上,竟一时失去了自我的思想。如今看来,被你一语道破天机,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两个人相谈甚欢,梁感到即使是和妻子林小音的交谈中,也没有和身边这位年轻人聊的更投机。

  “在人们的现实生活中,对建筑形式的欣赏和对建筑内容的使用,有时也是完全割裂的。”

  “而且,不论我们个人对苏联的设计思想有多少疑惑,这官方导向,目前是毫不含糊的,依旧是希望有更多的建筑师们,能够和苏联的建筑保持一个思想水准。”

  梁皱起眉头:“对,就像这张报纸上所述,一个叫张文铁的人,竟然大放厥词!”

  “张文铁?!”卫舫诧异,这人什么时候有这么犀利的想法了?那么积极阿谀奉承,真是可耻。

  他接过梁光曦递来的报纸,仔细察看,果然,一纸荒唐言。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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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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