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心思
景扬2019-01-07 12:003,797

  卫舫并未把这新来的小姐姐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闫喜华不过是个无趣的,具有暴力倾向的乡下人,爹娘把她收下来,也并不见得多欢喜她,尤其是娘对她更是不冷不热。就算是以前寒梅山房里的佣人也不比她的待遇差什么。

  目前唯一烦恼的是,感到家里越发窄小。本来他独自一个人睡在客厅。如今多一个女孩子,也是在莲青和藕叶的卧房多加一张床而已,但卫舫就是觉得家里的空气也有些沉闷,好像被谁无端地吸了大半。他再不敢贪睡了,每次凌晨听到响动,他就会猛然睁开眼睛瞧着上方,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小小年纪的他又觉得自己可笑。难道有人会偷走他的梦不成?渐渐地,他在某一天忽然明白过来了,原来的自己拥有一个偌大的房间,平日里有好几个佣工服侍他,当家的主母——自己的奶奶更是对他疼爱的不得了,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什么时候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一个卫家小少爷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况?

  家里的伙食也是越来越奇怪。好像多了点味道,卫舫一边吃,一边想要找水喝,每次都哈哈着嘴,感觉味蕾受到刺激后,鼻腔根部也冲的厉害,一种巨大的,粗暴的力量直插进自己的脑门。他眼泪花花地瞧着大姐莲青。

  “大姐,我好想念老家的厨子啊,为什么我感到最近的菜口味都好奇怪?上海这边的菜式难吃的很。”

  莲青也是苦不堪言,她当然知道这些菜是出自闫喜华之手:“可怜我的大弟弟了,这些菜是喜华妹妹做的,她喜欢撒好多的葱根和蒜瓣,又喜欢冷炝很多的青头,自是与我们的老家菜不一样。我们只当是吃着玩儿嘛,也算是稀罕。”

  藕叶冷笑:“放了这么多的大葱根,当我们是猪么?菜式这样粗糙,就算是对苏北老家念念不忘,咱们现在也是个时髦的上海人了,很多习惯得改一改!还有,这些,那些,什么煎饼啊,什么馓子啊,谁爱吃谁吃!”

  闫喜华默不作声,她已经做饭好几天了,本来是莲青负责买菜,带她几趟后,便交给她去买了。回来后,立刻就要求对账,不然如何和母亲姜仙儿解释?她隐忍着,本来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今寄人篱下,只好委曲求全。

  “苏北人的饮食真是奇怪,又油又咸,还辣兮兮的。”藕叶用筷子拨弄着菜,把上面的那些配料扔掉,说来也奇怪,江西南城一带也喜好吃辣,但是偏重鲜辣,偏偏卫家人集体不好吃辣。

  卫舫此次完全赞同二姐卫藕叶的说法,这样下去,可怎么受得了。他放下筷子,鼻孔朝着闫喜华:“喂,这些天都是你弄的饭菜?”

  闫喜华一直埋头吃饭,假装自己不存在,不想理他们这群人。

  卫舫跳下椅子,又戳了戳闫喜华:“喂,喂,问你话呢!我不管,我下次要吃牛排,我听别人说了,那些洋人做的牛排超好吃!我要吃,我要吃!”

  闫喜华不理。卫莲青担心喜华真生气了,万一以后不去买菜做饭可怎么行?她也是苦恼家中没有人手帮忙,好不容易捉了个闫喜华,打算好好培养她的“任劳任怨”。她软声替她解围,哄道:“大弟弟,你这样说话就不对了,她不叫喂,她是你二姐。我比喜华妹妹大了两岁,喜华又比你的二姐大了半岁……”

  卫舫拒绝接受:“我有二姐,我二姐叫卫藕叶!休想占了我家的便宜!我们卫家就算如今沦落到了大杂院,我也不喜欢认个乡下人做姐姐。”

  闫喜华快速刨吃完最后一粒米,她这才转过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小卫舫感到压抑:“大姐说的没错,我不叫喂,我叫闫喜华,我也不会做你二姐,你说的也没错,你的二姐叫卫藕叶,我也更不喜欢认一个目不识丁的小赤佬做弟弟。”

  卫舫憋到吐血。闫喜华不给正张开嘴的卫藕叶机会,她强硬声明:“我是苏北人,我父亲原先是土匪头子,方圆百里,有谁不认识他?有谁没有听过他人间阎罗王的赫赫大名?想要我做饭,就通通给我闭嘴,不然等我父亲回来,我迟早开枪毙了你们!”

  闫喜华声音不大,可是砸到卫家每个孩子的耳朵里生疼,卫家子弟噤声了一会……卫藕叶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总要试探闫喜华,挑战闫喜华,因为她就是看她不顺眼,看她那股子拼命压抑自己的劲不顺眼。瞧吧,还是被逼出来了,。还口出狂言,要开枪毙了谁?哼,看看以后谁怕谁!

  卫藕叶扔下筷子:“哼,谁愿意吃你做的菜。我们一个卫家,容不下您这尊大佛,你可是土匪头子家的千金大小姐,万一不高兴,给我们一个利索,我们找谁哭啊?”

  卫舫也回了神,这土匪出身,乍一听还真是骇人,不过,土匪的女儿会寄居在自己家里?土匪不应该都是在山上待着吗?这只知道做饭的闫喜华,她会有那般英勇的爹?

  “你是土匪头子的女儿,那我就有个当总统的爹。”卫舫不信。

  闫喜华冷眼瞧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好像自己在说什么梦话。

  “你们爱信不信。”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这个小动作还是从小就有的,每当父亲因为自己偷懒没有练武发火的时候,她就偷偷捏着自己的手指头,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撞了枪口。娘说了,凡事都要学会忍,只有忍,才能够等到花开,等到黎明后的太阳。

  只是,娘,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的身边了,她的记忆中,娘和爹总是在一起,仿佛她才是这个世上夹在他们中间多余一人。娘特别喜欢唱曲,她大多听不太懂,偶尔会听到母亲哼一句“男怕私奔,女怕思凡”,思凡两字就此徘徊在她的脑海里。还记得有一次,自己跟在母亲的身后,悄声哼唱,母亲转过脸来,笑的春暖满堂,她赞叹道:“唱戏果然是需要天赋,我的喜华天生就是昆腔……”可惜,父亲坚持要让喜华习武。

  “我闫武的女儿,要学会保护自己。”

  是啊,所以喜华生就一副好身段子,却是个已经练了六年武功的“粗人”。闫喜华骨子里还是羡慕卫家的孩子们的,他们总是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连那叔叔看起来也是那么儒雅俊逸,比她在山上看到的那些糙老爷们漂亮多了。而且她哪里见过有男人像叔叔那样……对,精致。

  住在卫家的日子,她留意到,虽然卫家现在住在上海底层人居住的石库门一带,但叔叔出门前总是穿着得体的西装,衬衫领子永远是雪白的,皮鞋永远都是亮堂堂的,反光的,每次出门之前,会在镜子前照一下仪表,带好那块金色的怀表,还有那一顶费多拉帽子。要不是莫名地喜欢卫家的氛围,难道她就心甘情愿到卫家做女佣才做的事情吗?叔叔还手把手教着自己如何帮他熨烫裤子的缝线,叔叔强调要挺括。还说现在的上海,有头有脸的男人都是这样穿的。

  卫莲青发觉到闫喜华在走神,十一岁的她,心智早熟,情感敏锐,善于照顾到身边人的感受。

  “好了,好了,大弟,二妹,你们不想吃这些葱根,馓子,以后就不要吃。你们不吃,自是有人吃,没人强迫你们吃进肚子里。”

  卫藕叶不服气:“我们不吃,那不就是剩她一人吃了,凭什么我们的口味要顺着她来,她一个外来的乡下人。”

  “乡下人?”闫喜华冷笑。虽然她羡慕卫家子女们的秀气,可却从没嫌弃过他们家小业小。

  卫藕叶斜睨她:“你不要伤心,这里住的乡下人有很多,你只是其中一个。”

  “我是乡下人,你们岂不是下里巴人?”

  “什么?哼,你,你竟敢骂我?你就是乡下人,最大的乡下人,全家都是乡下人!”

  闫喜华忍无可忍,这卫藕叶刁钻嘴泼,她真是看走了眼,还一心以为她和叔叔一样有教养。

  “我从没看出来,你和这里住的邻居们有什么不同,就算有不同,那也轮不到你。真想不通,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叔叔怎么有你和大弟这样的孩子?”

  卫舫躺着也中枪,他不服,跳到椅子上鬼叫:“我和二姐怎么啦?你这个土匪的女儿,你爹是大土匪,你就是小土匪!土匪比乡下人更可恶!”

  姜仙儿从小憩中醒来,她近来因为在月子期的缘故,一直是醒了睡,睡了醒,浑浑噩噩度日,除了逗弄襁褓中的满仔,也渐渐从心底默认了家中多了一个人。此刻耳边吵闹不休,她在里屋唤道:“吵什么?是谁在外面吵?莲儿你过来。”

  卫莲青应声,她扯了扯还在椅子上站着的卫舫,示意他赶紧下来。

  藕叶偷偷跟在卫莲青后面,趴在门上,竖耳朵听动静。

  卫舫瞪了瞪闫喜华,跳了下来,不客气道:“反正我大姐去告状了,以后在家里老实点,不要总胡言乱语,讲什么土匪的事,我们可不怕你!”

  晚间卫明筱回家,便被姜仙儿捣鼓的头痛。哪怕他如何表示不相信几个半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纷争,姜仙儿便哭哭啼啼,闹个没玩。姜仙儿起先以为喜华这个丫头留下来,会帮忙做点家事,怎么也没想到,叶儿跑来哭诉,说喜华的各种不是,更过分的是,竟然还叫嚣自己是土匪的女儿,要开枪毙了他们……这还了得,绝对不可以!寄人篱下,还敢这么嚣张跋扈?

  “这可怎么办呢?这还没几天,就开始吵闹,那再过段日子,是不是要打起来了?这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细细条条,不可能那么坏呢,一定是我们家那几个孩子,还以为自己是少爷小姐,矫情。”姜仙儿了解丈夫卫明筱的脾气,她采用迂回战术。

  “喜华是不坏,可你也不要总偏心自己的孩子。舫仔天生顽劣,在老家就是个混世魔王,更别提在这混居的大杂院里,那一定更加如鱼得水。”卫明筱思虑,他是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的,对他们的脾性也是了解的很透彻。

  姜仙儿红了眼眶:“可是,叶儿也说受了那小女的委屈。”

  “好了,我自有办法来管教。”卫明筱有了主意,其实是他早就想好了。

  这几个孩子,自从来到上海,已经很久没有读书,那卫舫越来越胡闹。不通文墨可不是件好事,自己辛苦挣钱补贴家用,还不是为了给孩子们创造出好的读书环境?读书才能有出路,读书才能辨明是非曲直,读书才能够修身养性。

  卫明筱的念头,在心底彻底生根发芽。他决心要找到一所好的学校,让几个孩子赶紧入学。

继续阅读:大杂院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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