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岁从来不曾遇到过这种情况,她不明白这钥匙才刚交到自己手里,办公室怎么会突然变成别人的了呢。
池岁看着经验老到,成熟稳重,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刚毕业不久的职场菜鸟,尚且带着几分初生牛犊的天真和单纯,对人心险恶的认识还太浅太浅。
当下,她紧紧攥着潘家贵的袖子,仔细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一点儿微表情。
她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当真不认识那个姓李的?”
潘家贵名贵的西服瞬间就多了几道褶子,不过都这时候了,他也没在意,语气略略着急,池岁找房着急,他装修也在赶进度:“姑娘,我真不认识,你别是被骗了吧,还是赶紧报警吧。”
“报警?”池岁呢喃着,被金越扶着后退,她虽面色惨白却依旧眼神坚韧,咬牙道,“对,报警。”
潘家贵理了理衣服,进了办公室,而池岁仍然在门口等着,双手紧紧抠在金属栏杆上,全身上下的力气似乎都压在了上面。
金越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初他看这房子价格低,是有些不妥的苗头,可因为池岁主角光环的存在,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并没有太过注意。
谁能想到,这主角光环居然不管用了。
他俯视着自己身前的池岁,穿了中跟鞋的池岁也才刚到自己下巴,她头顶的光环就在金越眼前。
金灿灿的,光芒一如往昔的圣洁柔和。
他眸色深深,表情冷漠,心底,却不知为何有些犯疼,大概是可怜池岁吧。
警察很快就来了,仔细盘问了池岁和潘富贵,大致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行人又去了房产中介询问。
那边的负责人却说所谓的“李先生”其实姓周,数月前已经离职,而潘富贵的那一单正是他经手的最后一笔。
事到如今,已经算是水落石出了,就差抓到人,录下口供。
那假“李先生”,看面相是老实巴交的样子,也实际上,心里一肚子的算计。
原本就因为一些口碑作风问题,被中介低调辞退,他不甘心,趁着最后一个顾客潘富贵出差几个月的时机,装作尚未出售那间房,骗人骗财。
等到真正的租客潘富贵回来装修,他早已经卷款走人,逃之夭夭了。
池岁有些站不住的后退两步:“难怪,他开价那么低,好好的,突然催我做决定,还有之前,他托人转交的钥匙,我都没有怀疑过。”
事情联系起来,会发现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可偏偏,池岁一时手头紧,时间急,这才被骗。
处理此事的邓警官一声叹息,摘下了帽子,对池岁说:“这是一种老套的诈骗手段了,你签合同也不仔细点,警惕意识也不够高。”
怕池岁接受不了,邓警官又安慰:“不过也不用着急,中国现在到处是监控,他怎么也会留下痕迹的,追回那笔定金,应该不难,你先和我会警局处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吧。”
刚说完,邓警官又接到了电话。
“什么,还有别的人也被骗了?”
——
“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的。”
也是有意思,同样的作案手法还用在了另一个人身上,得知真相的受害人上蹿下跳,扬言抓到了周某定要好好收拾他。
这种时候,池岁还有心思笑了笑,忽然觉得有种惺惺相惜之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都被骗走了几十万啊。
出了警局,天地昏暗,暴雨如注,池岁心生苍凉,只觉得这一场大雨,浇没了她所有希望的小火苗。
工作室,前一晚还在忙忙碌碌的打包发货,今晚,只有无尽的沉默和永远的黑。
池岁安静的坐在窗边的豆袋上,望着熟悉的景色,抱着膝盖一言不发。
金越陪着,却也不知如何安慰。
他的目光笼罩了池岁的小小身影,伸手想揉揉她的发顶,犹豫了一瞬,微微上抬的手心下落,还是落在了她的肩膀。
“会追回来的,不用太担心。”
人往往就是这样,独自一个人会坚强很多,然而一但有人陪伴在侧,暖言安慰,立刻就变得要有多脆弱委屈便有多脆弱委屈。
“可房子没了,这一办公室搬去哪里?”她颤声说道,说着说着便流泪了。
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暴风哭泣,池岁真正悲伤时,是无声的落泪。
水珠一颗颗从眼眶溢出,滑过脸颊,隐没在毛衣上。
月光淡淡笼罩着村外的松林,
白云团团漏出几点疏星。
天河何在?远处的海雾模糊。
怕会有鲛人在岸,对月流珠?
金越无端想起这首郭沫若的诗,对着明月垂泪,他似乎有些理解这首诗的意境。
宽大的手掌伸过,一滴温热的泪落在掌心,金越微怔。
池岁只觉得金越好烦,连哭都不能好好让她哭。
跌跌撞撞的站起,她收住眼泪,脸上犹且挂着泪痕,刚想把金越赶出门去,金越顺势而动,长臂一揽,将她拥入了怀中。
表面看不出来,但实际金越身板并不单薄,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匀称。
硬硬的胸膛,稳健的心跳透过薄薄的毛衣传出来,在池岁耳畔扩大,碰撞。
独属于的金越的气息也在这一刻瞬间放大,萦绕在鼻。
池岁忽然想起前几天给金越上药时,他微扬着下巴,幽深的眼睛睁开的那一瞬,她突然胆怯和羞恼,佯装凶狠的让他闭眼……
金越抱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趁着这个时候对池岁下手了。
池岁一僵,大力推开他:“金越!你你你!”
金越眼角下垂,嘴角上扬,带着几分痞气一笑,如愿以偿的感觉,还不错。
“你再敢动我头发,你死定了!”池岁愤愤的放了句狠话,开了灯重新梳理发型。
——
在工作室呆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池岁告诉了工作室的其他人员房子的事情,也没有具体说,粗粗的说是房东突然反悔了,她这几天还得另找房子。
“啊?怎么会?会什么?”
“这……池总,我们没几天就得搬走了啊。”
“一时间去哪儿找房子?”
像是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语气里难掩错愕惊讶。
池岁强打起精神:“没关系,我来想办法,大家各司其职,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暴风雨既然要来,不如来得更猛烈些。”
办公室有片刻的安静,韩平率先鼓舞士气:“池总,加油!”
“池总,加油!”
“池总,加油!”
“好。”
池岁这些年在生意上认识了不少人,手机通讯录里满满都是各种各样的“总”,虽说大家都是一个姓加一个“总”,可就她这级别的,没有实打实的利益人家都不愿意多搭理。
因而虽然人数还算客观,可池岁一个个看下来,就没几个能靠得住的。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切换到了私人卡,私人通讯录里多是老师、朋友和同学,有段读书时光的单纯情谊在,总好过那些敷衍虚假的“社会关系”。
她给几个比较熟的朋友打听了一下,但她这要求挺高,有些人也是爱莫能助。
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池岁犹豫的打开了宋薇如的框,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宋薇如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指不定呢,也不知道我们家俞白什么时候回北京,估计还要几天。
池岁:你们家俞白?是谁?
宋薇如:我的真爱/坏笑/坏笑/
池岁:……
她默默放下了手机,不打算告诉宋宋她的情况了,她不想破坏宋宋的心情。
至于房子……再说吧。
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糙汉一样的搓了一把,背靠座椅,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猛不丁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池岁吓了一跳,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都吓了一跳。
“吉吉,你这是怎么了?”池岁站起来,见齐吉吉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像是大步跑过来的样子。
齐吉吉上午有课,早上就没过来,但看到群里的消息,他惊的站起,立刻跑了过来。
一路忐忑不安,他担心池岁经不起打击,见到池岁的那一刻就真的像他所预料的一般,池岁头发凌乱,黑眼圈厚重,满脸的沧桑和疲态,就连身子都瘦削了。
齐吉吉心疼,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池岁,霸气道:“工作室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