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莉和池水定然暗暗筹划着什么，然而不管阴谋阳谋，池岁哪儿敢多说什么啊，正当她屏息凝神、装隐形人之时，曹文莉火辣辣的目光又岂会放过她。
论中国母亲最擅长的事，就是对着自家孩儿念紧箍咒。
曹文莉对池岁念叨的，还是那老三样，什么工作努力点，平时多吃点，对金越好一点。
呃，不对，这第三点作为新出现的重要内容，令池岁身形一滞，两眼一怔，手中白花花的山竹差点掉落在地。
对金越好一点是什么鬼？她难道对金越不够好吗？还是金越给她妈告状了？不会吧，金越并不是这样的人。
池岁脑海中的念头转了七八千遍，最后止于金越的一句话。
“阿姨，池岁……咳，我们挺好的。”
对于这种场面，金越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话，更是没有说过，出于他那性子，说起这种话来也是一本正经的宣誓一般。
曹文莉愣了一秒，笑了笑：“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池岁明白曹文莉的深层意思，她是觉得自己平时太忙，脾气又不是太好，欺负了“老实人”金越，也是，只有在曹女士这厚厚的滤镜之下，才会觉得金越会是个被欺负的主儿。
“我爸呢？”
池岁刚进门的时候还看到了池水，一转身的功夫就不见了。
“钓鱼去了。”曹文莉头也没抬的说道，夹杂着一些硝烟的味道。
“不会吧都这么晚了。”池岁狐疑的起身，去了卧室。
不瞧不知道，一瞧……
“嘿，老池，敢情你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玩手机啊。”
池岁从背后走过去，见池水坐在她的梳妆台前，低着头像是在玩手机。
听闻池岁的声音，池水下意识的把手里东西一藏，做贼心虚的抬头看了一眼池岁道：“诶你怎么进来了，我这正看手机呢。”
说着，老头的手挪动了一下，挪到了手机上。
池岁好笑，那摆在桌上的手机都是黑屏的，也真是说谎不打草稿。
不过池岁也没多做计较，直接上手，拿过了那本小册子。
小册子不过一半的A4纸大小，页面边缘都有些泛黄了，看起来似乎有些年头了。
池水本来想夺回来的，但是面对池岁张了张嘴又没出声。
不看不知道，看了池岁才发现，敢情自家这老头是在翻相册。只是，这相册里从头到尾都是池岁的照片，裹在襁褓之中的，到牙牙学语蹒跚学步，一直到她前些年的照片，一本相册，承载了池岁成长过程的整个缩影。
一本相册很快就翻到了底，池岁心中五味陈杂，但还是故作轻松的笑起：“看我照片就看呗，藏什么藏，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我小时候还挺可爱的。”
池岁指着一张三四个月时候的照片，那时候的她脸蛋圆嘟嘟的，眼睛圆溜溜的，雪白软糯，更个小团子似的。
“是啊，你从小就长得虎头虎脑的，还有这张，这张，那个时候抱着你走街串巷，人人都夸呢。”池水如数家珍的翻着旧相片，沧桑的脸上有些感喟。
池岁也是同样，岁月也太过无情了，在不知不觉中，悄无声息的带走了些青春，带来了些沧桑，掐指一算，池水明年也该五十了，五十知天命，可以望见今后的日子了。
然而池水的下一句话，令这温馨的画风陡然一转。
“哈哈哈你看这张，一屁墩儿做泥水池子里了，哭的跟个小花猫似的。”池水将相册又往后翻了翻，时间到了池岁五六岁的时候。
嗯，那个时候，是池岁的自我意识格外强烈的阶段，日益认识到自己不同于常人之处。
别人哪怕偶尔会倒霉几天，那也是一段时间，等水逆期过了就好，而她的水逆，却永远在重复。
写好的作业被墨水毁了，走在路边被溅起的水花浇了个透心凉，无缘无故的衣服就烧了起来，至于跌倒在泥坑里就更别提了，一言一概之，倒霉倒霉，倒天下之大霉。
如今回味起来，那段时光还真是精彩万分，每一天都充满了惊险和刺激啊。辛亏池岁心大，才平安的活到了今天，主要，也是她脸皮厚。
“你小时候，总会做一些令人惊奇的事情，虽然你妈妈老是念叨你，但这给那段日子带来了不少欢乐。”
池岁：“……”
您可闭嘴吧，合着她那些糗事在老父亲眼里竟然变成了笑料？池岁有些头大。
她讪讪一笑：“老池，这些事都过去了，您可就别提了，乖，早点睡吧。”
池水有感而发，他难得的说了这么多话，此时也颔首：“好好好，晚安岁岁。”
——
池岁洗漱过后，换了一身粉嫩嫩的娃娃领睡衣盘腿坐在小床上，一个高高的丸子竖在脑袋上，随着她的动作颤颤巍巍几欲解体。
金越小声敲了敲门进来，迎接他的就是那颗明目张胆的丸子。
“在看什么？”
“相册。”池岁挪动了一下，腾出了点位置给金越。“你知道吗？刚才我进去的时候发现，老池一个人居然在看我的相册，那一瞬间，我心里有些堵堵的，你明白吗？”
金越的面上依旧毫无意思表情，池岁盯着看了两眼，放弃了。像金越这样清冷的人，想来也是不懂她们的心思的。
就在沉默之时。
“我看看。”金越说道。
池岁狐疑的看了一眼他，把手里的相册递过。
金越一张一张仔细看过，因而看得很慢，池岁很快就失去了耐心，自顾自的玩起手机。
金越才翻了两页，忽然就停住了，他看到了一张照片，其实也没什么独特的，不过是年轻时候的曹文莉推着婴儿车，一两岁的池岁手舞足蹈的张望着。
然而这张照片的背景，却令金越感到格外的熟悉。
圆形的花坛，凤凰的雕塑，如今看来普通的花园，在过去算得上市中心花园，金越依稀记得他五六岁的时候似乎来过这里，家里好像还存留着几张照片。
更重要的是，这张照片里居然有他的半个背影，蓝色的运动外套，他有些印象，因为那天金大川赚了一笔，一家难得的出去逛商场、游公园。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就遇到过池岁了吗？
金越本就习惯蹙眉，此时眉头更是皱的跟个小老头一样。
池岁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没有冒然出声，她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里面还有她的糗照，这幅表情，该不会是嫌弃吧？
池岁的声线微微抖动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嗯？没事。”金越若无其事的翻过那一页去，继续往下看着。但很显然，他心不在焉。
其实像金越这样的，习惯了深藏情绪，做到面上滴水不露，池岁也是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才会有些发现有些感应。
难不成，是她想多了？
就在池岁暗自沉思之时，金越已经把相册翻到了后边。
“这张不错。”
“诶？这张是……”
池岁凑过去看了一眼，火红色的襦裙，金色的发饰，妖娆的妆容，她半躺半倚在枫树下，眉宇之间还是青涩稚嫩。
这是十八岁时候拍的写真，定格住了池岁第一次穿上汉服的模样，又经过精修，池岁自己看自己都有些陌生。
“这张怎么样？是不是倾国倾城、美貌无双？”虽然会感到一点点陌生，但池岁还是被自己给惊艳到了，厚着脸皮夸了自己。
金越颔首，但对比了一下素颜的池岁，沉默下来。
池岁：“……”
虽然金越表现的没有丝毫求生欲，但池岁并不在意。
她靠在金越结实的胳膊上：“忽然想起一首歌，你嫁衣如火灼伤了天涯，从此残阳烙我心上如朱砂，古风歌界的原始代表作，听过没？”
池岁毕竟是做这一块儿的，几年下来对这些新形态文化也都有了些了解，但金越不是，他摇了摇头，道：“没听过，不过，听起来寓意不太好。等等，嫁衣？你想穿给谁看？”
这注意力转移的，池岁当头一懵，她尬笑两声：“你看这误会了不是，当然是你啦，我那时候掐指一算，几年后会在地铁七号线善元大厦站的地铁通道内邂逅一个美男子呢，所以当机立断的拍下了我年轻时候的美照，就等现在的这一刻。”
池岁闭着眼睛昧着良心好一通解说，从金越的表情来看，他似乎还挺受用的。
啧啧，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