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岁心中一酸，仰起头看向金越。
金越似乎习惯了面无表情的高冷样子，眸深似潭，气韵内敛，从前刚认识的时候，池岁只以为他故意装冷扮酷，后来以为是他本性如此，可现在，池岁忽然明白，有些事情是源于外在的压力，无奈凝结起的保护层罢了。
池岁瞟了一眼金越，又一眼，心中酸涩，嗯，有点点想哭。
自古成王败寇，现在打了翻身仗、夺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的是金越，而几十年机关算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是金大山。
这个和金大川有着六七分相似的中年人坐在椅子中间，目光冷寂的望着这场闹剧。
池岁直觉感到冷意，他们虽有血脉相依，面容相似，但金大川表面严肃，实则却是个中二的老头，而金大山，是真的心机深沉，不显山不露水，此时的他如同被打了七寸的毒蛇，依旧流露着些不甘。
“你父亲这段日子不好过吧？”金大山咬着牙道，人到中年，看着一手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一朝倾颓，定然饱受打击、一夜白发，换做他，早就承受不了了。
金越抱着手，不咸不淡的挑了挑眉：“和我母亲隐居山野，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宁静日子，养花种草、泼墨指间。”
他还有句话没有直说，他父母要多潇洒就有多潇洒，留他一个人收拾残局，能不快活吗？
当公司被收回去金大山还极力保持着镇定，但听到这句话，他双手紧紧抓住了座椅扶手，青劲爆出，像一只蓄力待发的野兽。
“怎么？你不知道？”金越挑着眉，懒散的扯了一把椅子坐下。
金大山眉眼暗沉，目光振动中又带了些诡异的浮光。
曾经，金大山和金大川兄弟俩虽然不对付，但毕竟血浓于水，年幼时候还没有沾染上社会属性。
金大山占据了庭院里的藤椅，惬意的抱着脑袋仰望星空：“大川，你以后想干啥？”
被抢走藤椅的金大川坐在一旁的小石凳上，捏着草叶折来折去，闻言头也不抬，只专注于指尖的活计：“我要去终南山，要去过隐居的日子。”
金大山：“……”
他这弟弟，一直就没边没谱，隐居？还不是因为今天课堂上老师教了一首陶渊明的诗，这会儿子就想着隐居了。
对于“没出息”的弟弟，金大山自然是不屑的。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我才不要去荒山老林，我要去大城市！”
金大山的这一句话刚好被迈出门槛的金母听到了，摸着金大山的脑袋直夸道：“大山是个好孩子。”
金大山得了母亲的表扬，洋洋得意的瞟了一眼金大川。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小时候的那些七彩斑斓的梦早已经随着世事如浮云般飘散，金大山曾回忆里出来，他真的是没想到，那些童言童语还真有人去实践，他这弟弟，一直就是个憨的。
“大川？”金大山看着门口，呢喃出声。
说曹操曹操到，金大川刚巧就从会议室的大门里走了进来。
金大山看着那熟悉的面庞忽然之间有些怔忪，似乎才刚出了庭院，怎么一下子，白发、皱纹，大家都变老了。
相较于金大山，金大川虽然有着岁月的痕迹，但精神烁烁、满面红光。
“大哥，应该是最后一次，喊你大哥了。”金大川将一身棉麻的褂子穿出了隐世高人的气质，虽是胜利者，从并没有趾高气昂的神色，而是平静无波，就好像在看一只小蚂蚁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几十年的恩怨，是时候该了了。
——
会议室的大门缓缓合上，没有人知道金家兄弟俩在里边说了什么。
池岁受到了太多惊吓，以至于这会儿才有时间好好盘问金越。
“你、你饿了吗？”她酝酿了半天的措辞，最终却是脱口而出了这一句，一时间，对上金越含笑的眼神，池岁讪讪的解释，“我就是，缓和一下气氛，哈哈。”
金越握住池岁晃来晃去的手臂：“有点，我们等会儿去吃烤鸭？”
“烤鸭？金总什么时候这么接地气了？”
两人相视而笑，手紧紧相握，惊呆了一旁听墙角的吃瓜群众，某些重利轻离别的商人还想着从金大川儿子身上打听到些内幕呢，结果，人家小俩口在这儿聊待会儿吃什么？
不只是那些商人，还有几位助理，纷纷表示，这狗粮，他们不吃。
policeman到的时候，里边谈的也差不多了，直接带着金大山走了，低调无声。
池岁从侧面瞥了一眼，金大山眉宇之间凝结的深沉已经少了不少，好像一下子解脱了。
金大川见到池岁，想起自家媳妇儿老是抱怨自己严肃吓人，于是努力的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结果出门看到还有一些闲杂人等，立马收了回去。
大家有些惊讶，金大川的面部表情管理该不会是出了一些问题吧？
下一秒，依旧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金总语气，将咸吃萝卜淡操心的闲杂人等的担心压回了肚子里。
“走，去吃饭了。”他柔和的朝着池岁和……勉强带上金越吧，谨遵媳妇的叮嘱，不能吓着、饿着儿媳妇了。
众人：“……”
大佬就是大佬，一家的大佬挂在嘴边的话居然是去吃饭、吃什么、什么好吃。
当事人已经离去，愣在原地的“闲杂人等”还在琢磨。
自以为颇有见地的老头说道：“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顿饭吗？哈哈金家人，都看的明白。”
在场的，有捧场的也有不屑的，没多会儿，也走得一人不剩了。
京都某知名烤鸭品牌餐厅，池岁和金越父子一块儿进餐，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们第三次一块儿吃饭了，金叔叔是一天更比一天和蔼了，而金越，还是那副装装的模样。
“这里的烤鸭闻名遐迩，池岁来多吃点。”
“好好好，谢谢叔叔，您也多吃点。”
多新鲜呐，金大川居然主动招呼人，这还是金越认识的喜兴不显于色的金大总裁吗？
金越自顾自震惊着，池岁和金大川聊得颇为投机。
“叔叔，有件事情我很好奇，不知道能不能……”
“你说。”
“就是善和集团，当初一下子就……有些突然，您应该有察觉到什么吧？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金大山狼子野心，别人可能还被他伪善的假面给欺骗了，但我和他一块儿长大，他心里打着什么算盘我都一清二楚，这事情一直埋着也是个隐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提前结束了它。”
这么大一件事，金大川用稀松平常的语气缓缓说道，就好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
池岁眼睛都直了，太令人敬佩了吧：“这么说，一切都在您掌握之中？”
“我流落街头，无家可归，也是你一早就预料到的，或者说，一手促成的？”和谐的谈话中忽然多了一道声音，金越拧着眉头，毫无感情的说道。
“咳，这也是想锻炼锻炼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多优秀啊。不逼你一把，怎么能让你更加优秀？”
面对金越冷冰冰的视线，金大川还是有些心虚，立马就转移了话题：“池岁，多吃点，听说你的那个项目中标了？”
“嘿嘿运气好，就中了。”
“运气加实力，挺好。”
“对了金叔叔，这次是您一个人下山的吗？阿姨没和您一块儿来？”
“来了来了，不过她说懒得参与那些无趣的活动，找了个地方逛街去了。”
池岁微微睁圆了眼睛，这么多天没下山，女人还是最喜欢逛街买买买啊，就连撕扯大战都没兴趣参与。
突然就很好奇，低调的画家，赵家的大小姐，金大川的夫人，金越的母亲，她未来的……婆婆，究竟是怎么样一个生动的女子。池岁虽然见过照片画像，却终究不如直接接触来得真实直接。
池岁正低头想着，金大川看了看手机时间：“刚才我发送了位置过去，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池岁眼睛咻的一下睁大了，快到了？谁？
她大吃一惊的表情逗笑了金越，金越轻笑出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丑媳妇见公婆，迟早有一次。”
这也太突然了，池岁表示一时间难以接受，一把抓住了金越的手臂当做主心骨，想当年，她高考都没有这么紧张，这一回……
金大川好像看出了池岁瞬间的严肃正经，笑呵呵道：“小意思，别紧张。”
小意思？
池岁调整着呼吸更加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