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在办公室不欢而散，伊十景送裴聪出律所，一到外面太阳照得很刺眼，伊十景觉得有点昏昏沉沉的。
裴聪道：“谢谢。”
伊十景回了神，有气无力地笑笑：“有什么好谢的，又不光是为了你。”
裴聪站在楼下，人来人往的，裴聪伸出手，看着太阳洒在手心里，他轻声道：“能赢不是吗？唐寻礼不过是想用这件案子给夏周争取一点儿时间。”
“是会赢，但是裴聪。”伊十景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我们谁都不是神，没有裁决权。”
“我明白。”
伊十景叹口气：“你也是倒霉。”又笑了：“这些事情你告诉钱宁没有？”
“没有，我怕她害怕。”裴聪口气淡淡的：“你不知道，她很胆小的。”
“但是你不在的时候，她一直好好的。”伊十景道：“算了，我今天一直在想，你在里面到底看到了多黑暗的东西，我甚至于怕那些东西成为你的心里负担，如果你介意我们是朋友，你可以再重新找一个心理医生帮你纾解下。”
“我明白。”裴聪道，给顾甑添麻烦裴聪到底觉得心里歉疚。
伊十景知道他的意思，左手握拳笑了拍下裴聪肩膀：“放心了，顾大律师也不是一点儿人情味儿都没的，他只是习惯了赢的爽快，他做你的律师，你也不信任他，所以会这样子，你等几天，他稍微缓和下就好了。”
“嗯。”裴聪这才走了。
裴聪一走，伊十景双手抱臂站在门口，一想上去会看见顾甑就觉得很抗拒，但是不上去显然又是逃班儿。
伊十景一直在门口站着，阳光暖洋洋照了一身，要是时间就此停住，她能一直站在这儿就好。
伊十景站着，身后突然有人喊她：“还想一直待着？要不要工资了你？”
伊十景一回头，见是顾甑，顾甑脸色如常，但是伊十景看他第一眼就知道顾甑已经不生气了，见顾甑拎着她的包，伊十景问：“你要干嘛？”
“下班了。”顾甑懒洋洋道：“想出去走走。”
“走走？”
“嗯，去韩家。”
伊十景不懂的意思，但看着顾甑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伊十景赶紧接过自己的包跟上去，两人到韩家的时候，韩老妈正在家里做饭，韩启嘉也在家里，躺在沙发上打游戏。
顾甑进去，韩老妈又意外又歉疚，韩启嘉一直躺在沙发上眼皮抬都没抬，伊十景扫一眼，打眼一看，整个家里都换了新的空调洗衣机冰箱。
顾甑去并不干什么，只是随口问了几句韩老妈的近况，出来的时候韩启嘉掀着眼皮看了一眼，阴阳怪气道：“钱都给了，还老来跑什么？怕人家不知道我们家拿钱了？”说完一口痰差点没吐到顾甑鞋上。
伊十景的脸色很难看，韩老妈一遍赔笑，一遍骂韩启嘉，像骂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伊十景实在待不下去了，正好顾甑要说的话也说完了，韩启美是自杀，法医检查并没发现她的尸体有什么不对劲的，但是当时事情闹得太大，所以周逢仲和韩启美学校各自给韩家家里赔了一笔钱，后来裴聪又给了一次。
数目凑在一起，并不少了。
出了韩家，伊十景跟着顾甑，还没懂他来的理由，只是嫌恶地吐槽韩启嘉，冷不丁的，顾甑突然道：“裴聪跟我说，他说韩家人不都不追究了么，他们要钱，钱也赔的够多了，一条命，赚了那么多钱。当时我没忍住，就打了裴聪。”
伊十景看着他，在等顾甑的后话。
顾甑道：“我觉得他既然是因为韩启美而进去的，就不该这样说。我一直不觉得我有什么错，打赢官司才是我要的。所以你进去，你也说觉得裴聪对的时候，我有点迷茫。”
“啊？迷茫？”伊十景觉得这个词跟顾甑真的是没一点儿关系。
“是的。”
伊十景咬着嘴唇，艰难地问：“其实你也没错，那你来一趟，感觉怎么样？还是……”
“裴聪大约是对的。”顾甑道：“其实宋明雅写遗书的那张照片，是郑思洋的。”
“啊？”伊十景这下子才是真的惊讶到了。
“我也觉得惊讶，都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人，怎么就碰到了。”顾甑轻声道：“在给裴聪打电话前，我先找了郑思洋，郑思洋一听说是命案，说什么都不愿意来。”
“也正常吧，谁想自己卷进命案。不过，郑思洋怎么认识宋明雅的？”
“原来郑思洋转校前的同学。”顾甑一笔带过。
伊十景点点头，伊十景道：“那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就按裴聪想的好了。”顾甑道：“想了想，没必要做恶人，你刚才也看见了，韩家什么都是新的。”
伊十景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些事情一旦扒开，赤裸裸的内里丑陋的让人害怕。
“白秉昭的事情的时候，我其实不太喜欢律师。”伊十景突然说道。
“为什么？”顾甑失笑：“我们，当时并不熟吧？”
“跟你没直接关系。”伊十景道：“当时在白家，我也看见过好几个律师，还有你师父邢师，我当时就觉得你们这群人，真的聪明，但是也压根没人情味儿。”
“你说对了，有人情味儿的人，太有人情味，上不了白家的桌子。”
伊十景道：“有可能吧。”
顾甑笑：“怎么？觉得不好了？”
“当时是觉得蛮讨厌的。”伊十景笑：“不过后来，慢慢的，觉得你们律师还是蛮好的，没有你们，有些人像底层的，他们又不明白法律，也不懂什么维护自身权益，吃了亏就只能当是自己倒霉了。有你们在，好歹让人觉得还不那么绝望，就算是黑夜，也是有那么点儿光的。”
“是么？”顾甑笑了。
这就是他学法律的初心，只是‘不忘初心，方的始终’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
两个人吵架来的快，和解也来得快。
夏周已经被抓了，顾甑和伊十景也就没什么借口住在一块儿了，正好下班早，顾甑打算去搬了自己的东西回家，其实好几天前就说好的要搬，但是真要搬了，伊十景又觉得有点空荡荡的，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现在又要去适应一个人。
好久没见连双喜，两下走的又算早，就去连双喜的店里吃饭，大学已经开学了，吃饭的人不少，服务员跑不过来，伊十景去了，连双喜也不婆婆妈妈，直接喊伊十景帮忙，顾甑坐在一边的空桌子上，院子里的柿子树上的柿子已经全卸了，光秃秃的树枝，让顾甑想到他见夏周那次，就是在这儿，他跑的那么快，伊十景呆愣愣的。
本来刚认识的时候觉得很机灵的一个姑娘，后来越相处却越觉得单纯傻乎乎的。
顾甑想着忍不住笑起来，回神的时候就见连双喜端一盘柿饼过来，连双喜笑：“新年好啊。”
“新年好。”顾甑回。
连双喜放下盘子，月光盘透亮白皙，冷冷光晕点染开，柿橘黄外带一层白色的霜。
顾甑吃了一个，味道是蛮不错。
连双喜道：“你把她带去上班，她开心了很久呢，大晚上的不睡觉，找我说话。”
“她吗？”顾甑失笑，当时伊十景语气平淡，顾甑还以为伊十景个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但想想她絮絮叨叨开心的样子，又好像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连双喜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但是顾甑，你这么大的人了，又是做律师的，什么人没见过，你别嫌老婆子我心直口快。”
“您说。”
连双喜看着忙碌的伊十景，叹口气，语重心长道：“十景是个好孩子，但是老是一个人，看着吧，就让我觉得心疼。”
“嗯。”顾甑认同的点点头。
连双喜犹豫了下，又道：“我看你也不是不喜欢她，那孩子喜欢你喜欢的谁看不出来，偏偏你们两个自己不说开。”
顾甑笑了。
连双喜道：“你们中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有事儿说开，行就行，不行也不耽误不是？我像十景这么大的时候，一言都会跑了。”说起陈一言，连双喜还是伤感。
顾甑也不愿意她沉浸在自己的伤感里，就道：“是有事情，我上一个女朋友，出事了，没了，跟十景有关系。”
“啊？！”连双喜瞪大眼睛：“这么大的事情！这孩子没跟我说啊。”
顾甑道：“事情查清了，我会跟十景说的，要不然，始终是个结。”
“你说的也是。”连双喜摇摇头：“我也是老了，有时候话多。”神态像极了顾老妈，顾甑忍不住笑了：“没呢没呢，您放心好了，我自己有分寸。”
“那就好。”连双喜又拍拍顾甑胳膊：“其实我觉得十景人挺好的，我看应该有不少人喜欢她，傻姑娘，自己不知道，像上次来的那个？还翻墙的那个。”
顾甑点点头，是啊，傻姑娘，喜欢她的人不少，却是什么都没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