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的几天都没什么事情,伊十景慢慢习惯了办公室的日常,其实也就是整理下文件,送送东西,每天的任务是由萧褚红分给她的,萧褚红已经挑出了难做的,剩下的都没什么难度。
伊十景上着班,就跟度假差不多,每天闲闲的,刚去的时候,伊十景因为空降的原因总是被排挤,但是相应的也有不少拍马屁的来问长问短。
办公室不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伊十景是顾甑女朋友或者是有什么其他的后台,伊十景刚开始还嘻嘻哈哈跟人赔笑,后来发现目的纯的没几个,伊十景也犯懒了,反正她也没打算要一直待在律所。
打打闹闹的,中间果然夏周告了董夏蕙和周逢仲,两个人被请去警察局喝茶喝了几天,然后裴聪告发了网贷组织,警察去端掉了窝点,又在裴聪的帮忙下开始了一轮扫黑除恶,他们几个人都忙的脚不沾地。
案子串了起来,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夏周的事情,钱宁能被摘出来,顾甑这边就没多少事情,钱侨遗也高兴,中间请了顾甑伊十景去家里吃了几次饭。
伊十景知道周家和钱家没少闹腾,尤其周家,警察一去调查,简直闹得快天翻地覆,据说周老爷子当场气病住院了。而钱家裴聪一出面,大大小小的媒体火力又逮住钱宁问长问短。
周逢仲忙着被调查,还抽空埋了裴聪的路,他要这个被判自己的穷小子,再回去当他的穷小子!
伊十景跟裴聪聊过,学校的档案已经被注销了,裴聪已经从之前的户籍所在地又申请了身份证。裴聪跟周家彻底撕破了脸皮,董夏蕙没再找过裴聪还算好的,周老爷子在医院,非要见裴聪,裴聪没去,反而挑了时间带钱宁回了回川。
回川还是那个回川,只是天气悠悠转暖,冰雪消融,小草偷偷钻出地皮。
裴聪买了把花,带着钱宁要回回川的前一天晚上,他在钱家里小心给花瓣上洒水,那个时候钱宁刚回来,开春之后就要研究夏装了,钱宁总是忙。
钱宁回来看他摆弄花,裴聪帮她拎包又倒水,等钱宁窝在沙发上了,他才试探着道:“我想回回川一趟。”
钱宁从被子里抬起脸,问:“什么时候?”
裴聪两只手的手指头来回打架,他道:“明天吧。”
“你想几点?”钱宁看眼那把菊花,没什么表情,像是累了没多余的力气,又像是一点儿不在意。
“九点吧。”
“哦。”钱宁点点头,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裴聪现在银行卡早就冻结了,完全没收入,用的还是之前自己的工资卡,大学已经被周逢仲彻底堵死了,裴聪几天都忙着跟警察局协商,去韩启美家里处理后续的事情,有次他想找个东西,想起来是放在钱宁屋子里,钱宁让他自己去找,他一拉开抽屉就看见了离婚协议书。
离婚协议书得在民政局签署的才有效力,裴聪之前不知道,给钱宁的时候就签了字,他那次刚拉开抽屉看到离婚协议,一扭头就看见钱宁站在门口,他一下子觉得尴尬。
从他变成周明允,一身西装品着红酒的时候开始,他就是心虚的,那种心虚被他和钱宁的婚礼冲淡了,钱宁不爱笑,但是偶尔一笑,眼睑微微一抬看着他,他就一遍一遍地说服自己自己就是周明允。
做梦总是要结束的,他明白答案,在他父母找到线索,为了找他而坐在大巴上去找他的时候,大暴雨泥石流,一瞬间夺走了半车人的姓名。
永远中气十足烟火气的暴躁裴老妈,没了灵魂躺在棺材里,脸色灰白,永远爱玩的裴老爹,躺在另一个棺材里,脸上带着笑,不像裴老妈那么担忧的表情,他的神色是安详的。
裴聪出现在父母的葬礼上,他尽可能穿的低调,但还是在人群里那样显眼,他坐在车里手抖着抽了一晚上的烟,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下了小雨,微雨里,他站在车边,靠着车,下巴长出了青色的胡茬。
不恨吗?不可能!但要恨谁?
他该恨钱宁,订婚那天,那么多人冲上来劝酒,她站在他身边,从没说过喜欢他的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穿一件裸色的裙子,在他被所谓的周家亲戚恶意取笑的时候,她悄悄拉住他的手,他吓死了,他以为她厌烦了,但她只是另一只手端了空的酒杯,杯沿挨着他的,他诧异看着她,看心虚又不安地笑,强装出的镇定,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看到钱宁脸上浮出来的红晕,她对两个人的婚事从没表示过赞同,哪怕是到了订婚那天,她两才是第一次牵手,照周逢仲对他的要求,他该一饮而尽,显得男人的魄力,但那天,他微微倾了酒杯,一半的酒倒进钱宁的酒杯,她眯眼笑起来,像个小孩子,端了杯子一饮而尽,脸不红气不喘,将杯子向下,一抬头挑眉傲慢地看向一堆人,道:“下一个,谁?”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董夏蕙赶紧上前解围,后来中间的时候钱宁不见了,他借口出去走走,在花园里看见钱宁和钱侨遗,钱侨遗小声骂钱宁:“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以后是你丈夫,这点儿事情都搞不定要你出面?我在家是这么教你的?要你这么像个女流氓?还翻杯子!你当这是哪儿?!学的都是一堆什么乱七八糟洋不洋土不土的臭习惯!”
钱宁任由钱侨遗批评,她垂着头,耳朵上的钻石耳坠亮闪闪像两颗星星,他一下子就心动的不成样子了。
再后来,结婚那天,仪式都是平常的仪式,他看着她穿着婚纱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也只是觉得开心,但宣誓完后,她捏了戒指,要给他戴婚戒的时候,她微微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眼睛里是惊惶又不确定的慌乱,他一颗心瞬间提起来,生怕她下一秒就拎着裙摆跑了。但他没权利拉住钱宁,也不敢催促她快点套上戒指,他只是看着这个他爱进心里的女孩子,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钱宁望进他的眼睛里,随后她一下子笑了,傻傻的笑,她果断为他戴上了戒指。
后来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没有摘下这个戒指,不是因为它的品牌和价格,只是因为那是一个约定一个契约。
那次裴聪站在裴家父母的丧礼外,心凉如水,身边呼呼啦啦飘起来的柳枝和撒了一地的白玉兰花瓣,多像结婚那天现场的柔软和纯洁梦幻。
裴聪恨钱宁,是钱宁让他掉进富贵梦里,从此丢了父母的命。
但是他舍不得恨钱宁。
他那样心疼她,下雨天一定要去送伞,怕她淋到雨,大晴天一定要电话让她知道温度好别中暑了,她感冒了,凌晨送她去医院一边陪床一边备课。
他不知道,他一撑伞穿件西装站在楼下的样子,帅的简直天怒人怨,他在开讲座的时候侃侃而谈自信又睿智的样子,简直耀眼夺目,他不知道,自己对钱宁已经好的让人嫉妒钱宁,他还是觉得自己对钱宁不够好。
他连夜开车从回川到了家里,钱宁还在睡觉,他坐在床边,一身寒气看着钱宁。
他舍不得恨钱宁,这个蛊惑了他心魂的女妖怪,于是他决定恨自己。
他对钱宁一下子冷下去,不回家,泡酒吧,半醉半醒的时候,他总是能看见钱宁,后来出了韩启美的事情,他一下子下定决心,他将韩启美的不幸归结于自己的玩忽职守,他决定与钱宁离婚,抱了回不来的想法,找周家父母商谈一番说自己只是想去找出真相,周家父母拗不过他,以为没什么大碍。他去了,灰飞烟灭因她的消息而九死一生回来。
幸好那天他站在门外,钱宁只是抱着他哭,要是她冷漠地让他滚,他都不知道该滚去哪里。
前尘往事在伊十景的手里翩翩踏来,其实也不过是他的猜想被证明而已。
他一直在想,他跟钱宁到底会何去何从,他不敢想答案,但时间在走,答案终究要来,所以这一天,他买了花,在家里等着钱宁,看见她回来,他说:“我想回回川一趟。”
他们终究不一样,是要分开的,回川才是他的归宿。
钱宁回“什么时候?”的时候,裴聪心里明白,两个人是就从这儿分开了。
他跟钱宁因为钱侨遗坚持的原因,一直睡在两个房间,第二天早上他一觉醒来,已经快过九点了,他洗漱了下楼,站在楼梯上突然看到本来该去工作室的钱宁穿一件白裙子,素素淡淡盘了头发,站在桌子边给花篮里插花,剪刀就放在一边,她垂着头仔细地像是在画图。
钱侨遗在后面小声嘟囔:“我看你是疯了,管不住你了,说跑就跑,自己事情都不管了,谁自己跟我说一定要做这个求我多久我才让你留学的!”
钱宁直接屏蔽钱侨遗的声音,一直听到他下楼,她才从花篮里抬起头,眯眼笑起来:“你起迟了,罚你请我吃中午饭!”说完她扭头问钱侨遗:“哎,回川的特色吃的有什么?老头儿,推荐下呗。”
裴聪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