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聪跟钱宁去趟回川，并不算是顺利。
夏周的事情早就挂在新闻上了，周家的生意虽然算不上一落千丈，但波动并不小，而裴聪得到的注意力也不小，有人去学校采访，学生的爆料里，有的说裴聪好也有说的他不好。
回川裴聪家附近的人都对上了号，知道他是裴家的那个孩子，见裴聪回去，有骂他说他没良心的，也有托着想让他帮忙的。
钱宁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两个人是开车直接去墓园，去的时候倒还好，回去的时候，钱宁想去裴聪小时候长的地方看看，就正好撞到了人窝里，一个以喊，一堆人就簇拥了上去，七嘴八舌，说的话什么样的都有。
钱宁被吓到了，一堆人简直被媒体都可怕。
一堆人里，有的裴聪认识，有的裴聪并不认识，几个叔叔伯伯听裴聪来了，都跑着过来。
裴聪感觉到身边的钱宁下意识朝他身后躲，他明白她的害怕，问：“要回吗？”
“不了，你的亲戚，迟早要见的。”钱宁笑。她有的时候像个成年人，老成的要命，有时候又像个小孩子，单纯天真的要命。
裴聪感激她，对钱宁道：“改天再说吧。”他不由分说，将钱宁塞进车里，跟自己的叔叔伯伯周旋了一会儿才上车。
钱宁知道有之前的亲戚会打电话找裴聪，但从来没真正见过。
裴聪上了车，对钱宁抱歉的笑笑，钱宁微微摇摇头。
总之，裴聪在接下去的几天里快速解决着自己之前留下来的问题，一些不必要的亲戚不再见了，一些欠了人情的亲戚他迅速还着。
钱宁想帮忙，被裴聪拒绝了，钱侨遗倒是蛮喜欢裴聪这种做法的，在钱侨遗的想法里，自己的事情就该自己解决。
钱侨遗一直担心裴聪的身后是个无底洞，他要是处理不好关系，钱宁一辈子都得跟着倒霉，钱侨遗看着裴聪处理的还行，有时候他也会不着痕迹地给裴聪出出点子。
时间过得很快，一下子就到了审夏周的时间。
唐寻礼故意想跟顾甑打对台，顾甑也没后退，找到了冯秃头，冯秃头被夏周一直吓得躲躲藏藏，他当年从回川跑了以后，就一直隐姓埋名做人，花光了钱以后，一直都在最底层做劳力，力求不要被夏周找到，但是老鱼死了以后，他还是觉得害怕，才想主动出击。
他在老鱼死后，主动联系了顾甑，他其实也没什么作用，只能是作证说清楚当时夏周出事故的始末，说清楚以后他也是要背责任的。
顾甑找冯秃头的过程也不并算顺利，冯秃头见夏周被抓了，以为自己就没事了，并不愿意出庭作证，但是后来又被周逢仲找，冯秃头没办法了，才投诚了顾甑。
庭审那天，伊十景跟萧褚红和顾甑一块去的，伊十景坐在听众席，看着夏周出来，身后跟着两个警察，推搡着说“老实点！”，伊十景莫名觉得心里难过。
夏周一出来，董夏蕙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周逢仲面无表情，夏周一一看过去，最后视线落在伊十景脸上，他笑了一下，然后被强行摆过脑袋开庭。
伊十景听过庭审，简直就是两个律师吵架，过程她没怎么听，只是一直看着夏周，她从心底里同情夏周。
夏周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说出那天老鱼的死时意外，两个人争执的时候，夏周出于自我防卫，但失手了。
唐寻礼意气风发，只是隐隐整个人显得阴郁而冷漠，为夏周辩护的时候，也不像他以前那样在乎证人的心情，他问董夏蕙的时候，吓得董夏蕙脸色都白了。
顾甑也当仁不让，裴聪、钱宁、钱侨遗一一上去作证。
顾甑和唐寻礼两个人你来我往杀的痛快，伊十景却觉得有点头疼，上庭前，伊十景偷偷问萧褚红，结果会大概怎么样，萧褚红当时摸摸下巴，说：“按照我的猜想，顾律师不可能输的，人证物证都在呢，但是有个问题是，唐律这次并不是想辩护无罪，只是想减刑而已，这就不好说了。”
伊十景‘哦’一声，看着一脸平静的夏周，他剪短了头发，露出尖尖的美人尖，过于白的男孩子，总让人看着阴柔，但简短了头发，显得精神了一些，他看上去没了之前的阴霾。
伊十景想，大约现在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好结果了。
庭审到一半的时候，董夏蕙直接情绪失控，对着周逢仲直接发起脾气，伊十景心里烦躁，一转头却在观众席上看到了白相宜，伊十景诧异，本来想庭审结束后去找白相宜，但是这场庭审唐寻礼显然用了功夫，又找了邢白和邢家父母来作证证明老鱼为人品行不端，曾经拐过小孩，刚一见到邢白的时候，伊十景有点吃惊，后来看着邢家父母一头白发说着老鱼和邢师之间的来来往往，明显有夸大的样子，伊十景心里瞬间多了厌恶。
庭审最后因为证据不足，需要再二审。
萧褚红帮顾甑整理资料的时候，伊十景直接出去，她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拦住邢白。
邢白长大了一点，看见伊十景，咧嘴笑，叫：“十景姐姐。”
邢家父母却瞠目结舌愣着，伊十景就明白自己猜得不错。
“我听顾甑说，老鱼在邢师活着的时候，两个人算是朋友的，上次邢白走丢了，明明算是老鱼找回来的，人都没了，你们怎么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说谎？”
邢爷爷不说话，邢奶奶道：“我们没说瞎话！是他活该！”
邢白本来要跑去抱伊十景，被邢奶奶拦住，这会儿看见大家之间剑拔弩张，他吓得缩在奶奶怀里。
伊十景还想说话，唐寻礼拎着文件走过来，摸摸邢白的头，笑：“吆，这不是十景么？”
伊十景看着他莫名觉得反胃，道：“别叫我十景，我叫伊十景，唐律师。”
“哦。”唐寻礼把东西递给身后跟着的助理，笑笑：“伊十景，最近好么？你们顾律师怎么样？我看刚才他可有点灰头土脸的。”
一场庭审，周逢仲和董夏蕙成了媒体关注对象，他们一堆人站在这儿倒是没人打扰。
伊十景道：“所以呢？要这么贿赂大的，哄小的，才能赢么？”
唐寻礼脸色一冷，邢爷爷脸色灰白，不耐烦地道：“走吧走吧。”说完，拉着邢白和邢奶奶就要走，伊十景还想说，顾甑跟萧褚红正好出来，顾甑也不拦邢爷爷，只道：“邢白最近怎么样？期末考好不好？”
邢白笑嘻嘻想去拉顾甑，被邢爷爷揪住拉走了，走到一半，邢白被推搡的哭了。
伊十景心里难过，看着叹口气。
顾甑没好气笑：“你倒是跑得快，不上班了你？”又对萧褚红努努嘴：“让她帮忙拿着，真的是，偷懒。”
萧褚红跟伊十景偷偷竖个大拇指，把手里拿的东西象征性地分了一点给伊十景。
唐寻礼看着顾甑，冷笑：“怎么着？顾律师开始走裙带关系了？”
“是啊。”顾甑不像他那么阴阳怪气，只是道：“恭喜你。”
那句恭喜你凉凉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说完顾甑就带着萧褚红和伊十景走，唐寻礼在后面并没跟上来，一路走出去，法院门口的记者早就散了，韩启美哥哥韩启嘉坐在台阶上，陪自己老妈一块儿。
韩启嘉是作为唐寻礼的证人来的，当时夏周在回川出事故，当时是韩启嘉开车送周逢仲去的。
韩老妈对这一点上韩启嘉没站在顾甑那边觉得很后悔，一直在打骂韩启嘉，但其实韩启嘉成为谁的证人也没太大的区别。
韩老妈一看见顾甑出来，赶紧走上去说：“顾律师，实在对不起啊！”
顾甑笑了：“没事。”
韩老妈并没跟上去，顾甑和伊十景萧褚红去开车回律所，一路上气压都比较低，一直到晚上下班以后，律所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伊十景才进顾甑办公室，问他：“他们都不站在你这边，你生气吗？或者说，失望吗？”她小心措辞，本不该问出来，但她就是那么执拗的想知道一个结果。
顾甑看着伊十景笑了，他想了想，道：“人都有选择权，十景，我只能管好我自己。”
伊十景道：“你今天这样……是不是你想放了夏周？”伊十景只是心里在猜，萧褚红说顾甑准备是很充分的，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持平了，持平不也是意味着顾甑输了？
顾甑摇摇头：“不是，他该承担什么后果，被判成什么样子，那是由法律说了算的。我只是今天看到突然来的证人那么多，觉得夏周背后的那个人不简单，我不想让线索这么断了。”
“就这样？”
顾甑笑笑：“就这样。”
夜幕下星星亮亮的，办公室里静静的，两个人都没说话。
有些事情其实真的没有人想象中那么复杂，是人在想它的时候，掺进了自己的主观感受，放大了一些自己的猜测，所以这个时候能问出来，由对方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多好呢。
伊十景走过去，轻声道：“我今天拦住邢白，是不是过分了？”
她后来自己也想了，觉得好像确实很突兀，后来萧褚红告诉她，他们最好不要去找对方的证人。
伊十景觉得自己像是给顾甑添了麻烦，心里一直内疚。
顾甑不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觉得今天看到的唐寻礼，跟之前的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说不上来，但觉得变得讨厌了很多。”
顾甑笑出声，伊十景又道：“哦，对了，我今天看见白相宜了，她居然也在。本来我还打算找她的。”
顾甑看着伊十景，道：“她之前找过我，说想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只是我一直没有找她。十景，你有没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