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不负
芜折心2020-06-13 06:383,489

  白弦衣拉着她出了皇宫,走了不知多久,慢慢没了气力,疼意入了骨髓,便随意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

  刚落地,他便感觉胸口一疼,涌上一股液体,他忍不住吐了出来,眼眸立刻闪过一抹红,那鲜血洒在黄土上。

  “道长,你怎么了?”鸢儿慌忙搀住他的手臂,伸手擦去他嘴角的鲜血,眼眶含泪,“你别吓我,我好不容易才想起你是我的道长,我们还没有成亲呢,你不能死啊。”

  “我……”他疼得捂紧了胸口,也不知如何解释。

  “白弦衣,你来得刚好。”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省得我再翻遍人间寻你。”

  白弦衣艰难地移动步子,转过去一看,竟是龙神。

  他手上还抓着百勿,而百勿似乎受了伤,握着剑的手颤抖得很明显,鲜血顺着指尖滴落下来,嘴角也沾着血迹。

  “你把百勿怎么样了?”白弦衣瞬间紧张起来,想上前去,胸口又狠狠一疼,“嘶……”他紧锁起眉。

  “我能把他怎么样啊?”龙神冷笑一声,“你那么在乎他,我还你就是了。”说着,他忽然将百勿往前一推,推到了地上。

  “百勿!”白弦衣咬牙忍着疼意,走上前去,将百勿扶起身来,“你没事吧?伤得怎么样了?”

  百勿慢慢站起身来,又重重咳了几声,一抹嘴角的鲜血:“没事,那条龙用剑不行,牙口倒是好得很。”

  “没事就好。”白弦衣才松了口气。

  “对了,白弦衣,你……”百勿突然抬起头,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你身上怎么有药的味道?我不是让你去妖城拿回情草吗?怎么你身上有那么重的药味?”

  “这个……”白弦衣心虚地移开目光,缓缓低下头,不知怎么解释。

  “什么药味?”鸢儿疑惑地看向百勿,“我怎么没闻到?”

  “这是妖的药,凡人闻不到的。”百勿解释完,又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一脸紧张地逼问道,“你说清楚,你是不是帮妖王炼丹药了?”

  他都猜到了,白弦衣也不打算隐瞒了,便默认了。

  “这个老混蛋,真是丧心病狂,竟敢拿你来炼丹药,老子要杀了他!”百勿气急败坏地说道,转身就要走。

  “别!”白弦衣赶紧喊住他,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拿人家的东西,自然要给人家回报的,放心,我还死不了。”

  “什么死不了?”百勿转过来,猛地甩开手,生气地看着他,“你就是个笨道士,直接去抢不就好了?干嘛要给他回报?”

  他笑而不语,如果能抢过来,他早就抢了,可这回情草不是那么好得的呀,妖王一定要他炼丹药才能给他,他能怎么办?

  “等等,你们说的是什么炼丹药?”鸢儿担忧地看着他,“炼丹药怎么会死呢?”

  “鸢儿,妖界的炼丹药不是人间那么简单的,那是需要把妖丢进炼丹炉里,然后拿妖的血肉来练。”百勿解释道,眼神满是不忍,“我看那老混蛋,一定是看上你的修为,所以才拿你来炼药,这样他就可以功力大增了。”

  百勿说着,忽然瞪了他一眼,愤愤不平地说道:“我看你也是笨,在炉子里要承受的痛,不比烈火焚烧,万箭穿心,寒冰透骨的痛少,你也能忍?”

  他低眉,苦涩一笑:“我不忍,那还能怎么办?”

  “道长,你……”鸢儿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担忧地看着他,“我宁可想不起你,反正到最后,我也一定会跟你走的。”

  “可我不敢拿你的真心来赌啊。”他轻拍她的脑袋,温柔一笑,“放心吧,我没事的。”

  “现在是没事,一会儿就不知道了。”龙神冷笑一声,缓缓朝他走来,“白弦衣,你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去交差呢。”

  “不行!”话音刚落,鸢儿便立刻松开他,他来不及牵她的手,她便跑到龙神面前,突然跪了下来,“我求求你,不要带走他,我让他寻了半生,等了半生,我还没能跟他成亲,你不要带走他好不好?”

  “小姑娘,你哭的样子,真像温奴呢。”他勾起嘴角,忽然瞥了百勿一眼,“曾经,她也为了她的意中人,这样跪在我面前,这样哭得悲凉……”

  龙神说着,目光缓缓上移,轻叹口气:“可惜那个人不领情,温奴她啊,是含泪走的,所以今日,我也不会留半分情面。”

  他说着,忽然低下头,脸色冰冷地看着鸢儿:“你家道长的命啊,我要定了!”

  “什么?”鸢儿无力地瘫坐下来,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脸上都写着绝望。

  “你就乖乖回去,嫁给你的皇帝,当你的贵妃,别来掺合天宫的事了。”龙神瞟了她一眼,缓缓向白弦衣走来。

  其实白弦衣也明白,这一天终究会到来,只是没想到,是在鸢儿恢复记忆以后到来,他倒是后悔了,为何自私地恢复鸢儿的记忆,现在又自私地离开。

  是不是从一开始,都是错的?

  “那、那我求你,让我先与他拜堂成亲,好不好?”鸢儿忽然抱住龙神的腿,苦苦哀求道,“我上辈子嫁了别人,这辈子也嫁了别人,如今我想嫁给他,你让我与他拜堂,好不好?”

  鸢儿说着,突然俯身,拼命给他磕头:“我求你,就给我一点点时间,求求你了……”

  “鸢儿!”白弦衣忍着疼,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想扶她起身,她却一把推开他,任凭他阻止,她偏是不肯起。

  他第一次看见她那么倔强,磕到额头都流血了,还不肯停。

  他不禁落泪,原来不管时空怎么变幻,你终究还是会在我面前,爱我,在乎我,为我倾尽所有。

  “好了,起来。”龙神怒一挥袖,忽然转过身子,吼了一声,“我只给你半个时辰。”

  白弦衣一惊,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他,即使他不愿回头,可白弦衣能从他语气里听出来,他内心也是不忍的。

  其实每一个用情极深的人,心都是软的。

  ……

  于是,就在这里,她戴着凤冠,着盛世嫁衣,他着一身被鲜血染得更加艳红的喜服,对着莺莺燕燕,花花草草。

  百勿为他们证婚,龙神是他们的宾客,天地山水为他们祝福,两壶浊酒就是他们的交杯酒,饮罢,白弦衣和鸢儿才忽然间回过神来。

  这个地方,不就是他们初见的悬崖吗?

  两人相视一笑,都不语,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一拜天地。”

  终了,白弦衣还是对天地磕了头。

  “二拜高堂。”

  遥望远方,凉城的方向,鸢儿给爹磕了个头。

  “夫妻对拜。”

  彼此相望,彼此落泪,彼此鞠躬。

  “余生,就要劳烦你来照顾了。”她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天雷准备!”

  “落!”

  他来不及伸手替她抚去眼泪,雷声作响,他再也没起来过。

  “尸骨,我就不要了。”龙神挥袖离去,青龙盘旋在云间,渐渐消失,天边的太阳照常升起,仿佛那里什么也没发生过。

  “白弦衣……”百勿绝望地跪了下来,长剑落地,话在喉咙里哽咽,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是早就注定了的结局,他再怎么厉害,也改变不了。

  “以前,我总说,我们来日方长……”他倒在鸢儿怀里,半眯着眸子,连说话都那么虚弱,“可实际上,几千年的岁月,说漫长也短暂,我们没有来日了。”

  她苦涩一笑:“没有来日,那就来世。”

  他的嘴角仍旧轻扬起一抹笑意,就好像她初见他时,那样温柔。

  “百勿,我放心不下你啊……”

  他缓缓抬眼看向百勿,艰难地向百勿伸出颤抖的手。

  “道长啊,你保护了我半生……”他哽咽着,无力地抬起手,“承蒙你的照顾,承蒙你的不弃,我学会了去爱人,谢谢你……”

  百勿刚要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却忽然坠下,从百勿的指尖滑过,便没了气息,闭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道长啊……”他无奈放下手,默声落泪。

  “咳咳……”

  她突然咳了几声,一抹鲜红从她嘴角溢出,慢慢倒在他的尸骨边,可握紧的手啊,还是不舍得松开。

  “鸢儿,你、你怎么会……”百勿又是紧张,又是诧异地上前来扶住她,“你喝的明明是孟婆汤啊,怎么会……”

  她轻笑一声:“你以为,只有你们会换酒吗?”

  “傻姑娘,白弦衣只是希望你开开心心地活着啊。”百勿心疼地抱着她,泪流满面,“他其实很后悔,让你恢复了记忆,又离开了你。”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爱进了骨子里,那就不是一碗孟婆汤可以忘记的。”

  她缓缓闭上眼,在他耳边留下最后一句:“百勿,谢谢你爱过我,虽然别人说你是妖,但是我从来不后悔,在林间救下你。”

  她缓缓闭上眼睛,脑袋无力地偏向一边,眼角落下最后一滴泪:“道长,我来陪你了……”

  ……

  悬崖边,百勿将他们合葬于此,也把自己对她的那份爱意,同他们的尸骨一起埋葬在这坟墓里,墓碑上文曰:“不负”。

  百勿所在乎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铃铛没了声响,青丝无可挽起,叶落满地,秋意也再难温存,如今连白衣也染血,缘分尽了,便再难寻。

  后来,他丢了剑,只背着白弦衣的那把绿琦琴,将鸢儿所赠的流苏挂在上面,一袭白衣,两袖清风,孤身一人在这天地间,走下去。

  可无论到哪里,怀里都会带一本诗集。

  (完)

  作者有话说:一个人活得越久,失去的就越多,所谓长生,真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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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终是我负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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