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犹豫地点了点头，她心想事已至此，既然师兄都已经知道了负刍不是师傅。那自己确实也没有什么必要再继续做隐瞒了。于是，她坦言道：“蔡城关那一波绿衣人是我派去的，准确地说是我带去。我带这些群人去呢，是因为我答应了负刍要暗护景驹回楚国。蔡城关是秦楚的边城，我思量李园要下手的话，多数选在那里。所以，我就带人去了。”
“所以，师妹，你现在是在为负刍行谍？”召平语气很平淡，平淡里透着失望。
瑶姬摇了一下头，正色道：“不，不是的。我为秦国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而且我也从没有出卖秦国的利益。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对公子负刍隐瞒着自己的真实身份。至于现在我为什么要帮公子负刍做事？那是因为我需报答公子负刍的救命之恩。五年前，在鲁城关的时候，你们搭救完田娇之后，就丢下了我这个田娇的替身。实话说，那一刻我知道这是命运使然，我也不怪管任何。因为谍应该以任务为重，谍也应该为了完成任务好赴死的准备。但是……”
说到但是的时候，瑶姬顿了一下，她的脸上拂过一丝哀伤，继续道：“但是，真到要死的那一刻，什么道理都明白的我忽然发现自己的心里还是存着一丝想要求生的欲望。在那个时候，我心里其实还是希望师兄你可以来救我一下的。虽然我知道那是我的妄想，但是你不会做也没有做的事情，公子负刍做了。所以，我觉得自己在没有触及秦谍底线的情况之下，帮他做几件事情，用以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这应该不为过吧！”
召平长叹了一口气，愧疚道：“对不起，师妹。那件事情之后，我也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你，甚至于痛恨自己。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没有其他的选择，因为我们那会儿人手太有限，不可能……”
未及召平说解释下去，瑶姬道：“行了，别说五年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我说你现在来的用意吧！”
“我现在来的用意是为了跟你说一件急要的事情，这件事情可谓是兹事体大。所以，我需要你回答完刚才我问你的事情。这样我才能放心地跟你说。师妹，你帮公子负刍暗护景驹归楚这事情于报恩来说是应该做的。但是，师妹，你将秦谍用以通信的骨笛暗语教给外人，还将秦谍一些暗语给负刍让我误以为他是师傅，且诓我替你去调查楚幽王和现任楚王的身世，这两件事就做得不能用应该来说了吧？”
瑶姬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道：“在这两件事上，我的做法是欠妥。但是，我这么做也有因由的。教人秦谍的暗语和训练士卒，这一方面，我是为了报公子负刍的恩，助他登上王位；另一方面我也是在用这机会给自己编织谍网。怎么说呢，我现在说是为了报恩，其实更多是因为我不得不先助公子负刍登上王位。因为我最终要的事情是需要借助楚国之力或者说楚王之力吧。”
“师妹，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瑶姬沉色道：“我想来查秦谍的内鬼。这内鬼不是现在才有的，是五年前就有了。五年前鲁城关一劫，你们带着齐公主撤离后，我一个人跟那个为首的蒙面匪徒持剑相战了一会儿，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注意到该匪徒手上的利剑的剑身刻有秦左庶长的铭文。加上，这群匪徒整体的身手宛如锐士，以及他们说雅言时的关中口音。这一切都使我不得不怀疑秦谍出了内鬼。跟着，这也是我为什么在被公子负刍搭救之后，迟迟没有回秦国跟师傅复命的因素。然后，因为我整整五年没有回去复命，按着师傅定的规矩，我的名字应该早就在秦谍名录上消除了。所以……”
“所以，你后来想要利用我帮你一起助公子负刍成大业的时候，你就故意整了这么一出‘见侯听命’的戏码来诓我？”
瑶姬愧色地点了点头，道：“是的，对不起，师兄。但是，想要利用你帮公子负刍成大业这不是我的本意。在助公子负刍成大业的事情上，我的本意更多是为了日后方便调查秦谍内鬼的事情。因为鲁城关那群匪徒肯定楚国方面有密切的关系，不然他们不可能入楚境行匪那么顺利！其实，这点蔡城关发生的事情也是一样。蔡城关的楚将和鲁城关的楚将在两次事件上的态度出奇地一致，都是熟视无睹。这点上，也应征了楚国的上层和秦谍内鬼肯定是有联系。所以，我才想着先帮公子负刍登上王座。这样一来，我就可以直接从楚国的上层入手来调查这件事情，而且到时候我也可以利用楚王的资源，为秦国办更多的事情。至于我为什么当时没有选择直接告诉你，而是……”
说到而是的时候，瑶姬顿了一下，越加愧色道：“而是选择用让公子负刍假冒师傅诓你听命，是因为这些事情实在太难解释了。关键，我现在没有调查出真相也没有拿到确实的证据。加上，我五年没有回去复命。所以，我想我们要是见面之后，我直接跟你说这些，你多数不会信我，搞不好还把我当成出卖秦谍的内鬼。实话说，我担心解释不清楚反而会横竖事端。于是乎，我才出此下策。”
接着，瑶姬取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对不起，师兄，我欺骗了你。”
见此，召平长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我现在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不过，这五年也辛亏你没有回来跟师傅复命。不然，你估计又死一回了。”
“啊！”瑶姬瞪大了眸子，一脸不可思议道：“这话怎么说啊？”
召平沉色道：“我刚才去李府吊唁。李园跟我摊了牌，他说早就知道了我的秦谍身份……”
瑶姬插语道：“因为李猜嘛？可是我当初托他帮忙的时候，我没有跟他泄露过你是秦谍。我只是跟他说蔡城关发生了一些意外，我和公子负刍安插的人现在可能会假扮景君入寿春，让他帮我替你做遮掩啊！”
“师妹，李园，李猜这两个人都是赵谍，他们怎么可能是你说什么就信什么呢！赵谍有自己的情报网。跟着，他们也自会做调查。不过，我的身份暴露这件事情，主要的问题不是出在李猜这些赵谍的身上，而是出在楚谍的身上。今天李园为了逼我替他上表奏言合纵攻秦的事情，他不仅直接点明我的身份，他还告诉了他的消息来源都得意于一个代号为东君的楚谍。而这个叫东君的楚谍在春申君在世的时候，已经潜伏在秦国，而且就在秦谍系统当中。”
瑶姬惊诧得啊了一声，道：“然后呢？”
“然后，李园给我看了东君之前给他的谍报阴书，并跟我说只要我答应上表合纵攻秦的事情。事成之后，他可以将他之前保留的一些东君的谍报都给我，让我带回秦国去做字迹的辨认。到时候，揪出东君易如反……”
瑶姬又啊了一声，急急打断道：“那你怎么说呢？”
“我还能怎么说呢？是当时，我不说答应的话，我还出得了李府的门吗？这不出了李府的门，我还怎么跟你说，接下来的重点呢！”
瑶姬茫然道：“重点？莫非你看了一眼楚谍东君的谍报就辨识出了他的字迹？诚如此的话，那这个楚谍东君岂不是我们身边很熟识的人嘛！”
“是的。这位楚谍东君的字迹别说我看一眼就认出来，就是你看一眼也是一样的。因为他就是我的师傅昌平君！”召平说到昌平君的时候，他故意加重了语气。
顿时，瑶姬惊得彻底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因为在她的记忆印象当中，师傅是一个很爱秦国的人，总是教导自己的弟子要爱秦国。不，不仅如此，在她的记忆里，师傅除了是一个很爱秦国的人之外，他更是一个不喜欢楚国的人。跟楚国相关的东西，师傅大概除了那一枚他佩戴的楚式青玉佩之外，他的家里就没有其他的楚式风格的器物了。其实，师傅对大部分楚式的东西都没有褒奖之词。不仅如此，师傅提到楚国也总是一副很嫌厌的样子，嫌厌到听不得有人在家中说楚言的程度。
瑶姬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因为从她记事的时候开始，她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在遇上师傅之前，她跟一群从云梦来的野孩子混迹在咸阳闾左的贫户区。云梦原是楚地，自然那群从云梦的野孩子平时都是楚言。而瑶姬跟这群野孩子处久了之后，她不知不觉也习惯了说楚言。以至于后来师傅教她说雅言的时候，她总是说着说着就会冒出几句楚言。跟着，平时怎么不生气地师傅就会很生气地呵责她。回想起来，师傅当初收留她，跟她定的第一条规矩就是禁说楚言。
想到这里，瑶姬觉得师傅就算心生叛秦之意，他也不可能去当楚谍啊！何况，师傅现在秦国不仅是候正，还是丞相啊！丞相和楚国的令尹一样，都位极人臣的百官之长。到这份上，他有什么道理叛秦啊！
于是，瑶姬一脸不信地言道：“不可能！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一定是赵谍的阴谋！要不就是师兄你搞错了。师傅是绝对不可能叛秦的人！我且不说他有多么爱秦国吧。就从现实来说吧，师傅现在已经是秦国的丞相。到了位极人臣这份上，别的诸侯国不可能给他比秦国更好的待遇了。这样的情况，师傅背叛秦国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何况，师傅根本也不爱国啊。师兄，你想想我小时候不慎说楚言的时候，师傅他是怎么呵斥我的。师傅这么一个听不得楚言的人，他怎么可能会为了楚国背叛秦国？”
“师妹，我刚开始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我也希望这是假的，希望这是赵谍的阴谋。但是，这一切都是真的。一来，我真的没有看错上面的字迹。二来，我执行‘小星’任务的时候，从来都是准备两条线路，一条用来申报关境的明线，一条是要实际走的暗线。暗线嘛，无论是五年前的护送田娇归齐，还是护送景驹归楚，我只跟师傅申报过暗线。而这两次遇劫的地方，其实都是暗线的地点。我可没有跟其他人说过暗线，即使是同行的人，我也是当天暗线上的目标地，我都是当天公布的。所以，这事情要不是师傅泄露出去，我想不到第二个人！”
瑶姬急急道：“什么叫想不到第二个人？师兄，你以为自己定制暗线是很高明的吗？别人不知就不能拿推算预估了嘛？哼，鲁关城的事情，我不好说。但是，蔡城关这事情，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就是通过推算才得出这个结果啊！其实，这件事都不用费多少心思。因为秦楚的边境要么从蔡城关入楚国，要么就走陈地入楚国，但是陈地近魏国。现在因为秦国伐魏国的关系，陈地那里太乱了。所以，你不可能选陈地。而李园呢，他想要杀景驹又不想要担责的话，势必会选择秦楚交界的地方，这样才好推责给秦国！这事情需要比人出卖嘛？动脑子想想就可以出来了啊！”
“师妹，五年没见，你比以前变成了聪明了。就算暗线如你说那样好了。但是，你怎么解释这次楚幽王殉葬名单里那五十多个秦谍？你仔细想想，一次性出卖五十个在外潜伏的秦谍这样事情，其实除了候正之外，其他的秦谍怎么可能做得到？要知道，这五十多个秦谍里可不是只有我们玉组的人，还其他组的成员。师傅将秦谍分组管理之后，每组的组长也有自己这一组的成员名单啊！换言之，这份名单只可能是师傅泄露出去的，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这……”瑶姬语塞，但是她现在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还是一副我不信你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