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那并不是何奈所期待见到的苏妍。
不过那位姑娘也认出了何奈,她从秋千架上下来,面色转惊为喜,道:“是奈姑娘呀。”
何奈一时间没有想好该说些什么。
护卫只以为是何奈骤然间看到一个与苏妍长得极为相似的人,不知眼前的人是什么身份,热情地介绍道:“奈姑娘,这是我们家家主失散多年的双生姐妹,前些日子才找回来,现在也在这处宅子中静养,二小姐,您刚刚说出了这位姑娘的名字,你们认识?”
被称之为二小姐的人盯着何奈的脸思忖了片刻,神情却是一片茫然,她脑海中似有飞鸟飞过,留下几片翼羽,更为具体的影像,她却拼凑不出。
她沉浸于自己的遐想中:“永清城,何奈尊者。”
何奈看到她面上与曾经的姝禹如出一辙的表情时,心知她也是河洛先生随意幻化出的人,一切行为都有书可依。
“我从未见过这位二小姐,若是见到,定也能早些得知她与苏妍之间的关系,二小姐说起了什么永清城,何奈尊者,这我倒是有所耳闻,据说永清城中有一位道法高深的修士,阁中有几位姑娘去过,回来之后道她同我长得一模一样,二小姐许是见过那位修士也说不定。”
“既然相似,姑娘不曾上门拜访那位修士,以探求你们之间的渊源吗?姑娘在这儿的时候,对于家人的印象全无,找到那位与姑娘极为相似的修士,或许可以得知姑娘的身世?”
何奈笑道:“初到永清城不久,我便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我家中确有一位双生姐妹,只是她身体孱弱,从小被养在别处,与那位修士八杆子打不到一处去,既然毫无关系,只当是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也无心再去结交。”
她意有所指,苏家在吴苏城中向来是名门大户,从未传出有什么双生子,依照苏家的财力,若是真有千金遗失,早应该派人去寻找,这些年来却无声无息。她知晓这位二小姐是假,想知道苏家其他人的反应。
这位二小姐听到了双生这个词,有自己的一套说辞。
“听我师父说起,当时稳婆为母亲接生的时候,母亲诞下了两位女儿,其中一位气息微弱,爹娘担忧她活不久,便将她送到了高人那里去,不曾说与外人听,也不曾写到族谱,怕阎王知道了来收人。我长居山野,与师父不问世事,也从不知苏家发生了什么事,师父临终前才将我的身世告知,我独身一人来吴苏城中寻找姐姐,知晓父母双亡,心中悲拗,幸而还有姐姐,让我不至于成为孤家寡人。”
她说到这儿,面露悲伤,护卫急忙安慰她道:“二小姐,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若是家主知道你心中伤感,定也十分悲苦。”
时轻辞也适时道:“我们在此耽搁了许久,天色不早,该早些去见苏家家主了。”
来到苏妍的庭院外,何奈见苏妍已经等在了那儿,她身边还有一位男子,长着年轻的莫言恒的模样。
气质感受起来与莫言恒却有些不同,莫言恒聪慧,行事沉稳,稳重之余带着几分愁绪,这位浑身上下却感觉不到一点愁苦,笑如旭日东升,乖巧平和且令人安心,看向苏妍的目光中满满的依恋。
苏妍并未作女子头饰打扮,发髻高悬,露出额头,柔顺的长发飘在脑后,她的脸小巧精致,额头也恰好占了三庭五眼的一部分,发际圆润,眼神精明且有力,让人觉是一把折起来的古扇,看客一眼知晓她聪颖,但折起来的骨节,又显得分外有力,让人不敢小觑。
她看见了何奈,朗声笑起,这声音并不是让人觉得违和的豪迈,只显得清朗透亮,有一种让人心折的少年感。
何奈不等她开口,抢先指责道:“我几个月前从温香阁中寄信给你,你一直没有回应,害我只能自己去寻找材料调制胭脂水粉。”
苏妍笑容一收:“那不是五年前的事情吗。怎么会是几个月前?我在后来的信笺中已经详细地解释过。”说到这里苏妍又是一笑:“我们多年未见,没想到你将那件事记挂在心上许久,此番前来,难道是为了寻我兴师问罪?”
五年?
何奈知道阴梦石中的时间各自独立进行,莫言恒的时间已经过去几十年,按理来说,苏妍的时间与她的时间不尽相同,她也不应该感到意外才是,但是听苏妍这么说,何奈心中仍不免涌起了一阵失落。、
她在阴梦石中遇上的人,只是虚幻。
时轻辞这个时候,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握紧了何奈的手,孔雀也很不情愿地在她眼前飞了一圈。
她的心情又被新辞修复了。
只是这多出来的五年时间,何奈不曾参与,她猜测恐怕河洛先生又写了什么本子来维持苏妍空间的稳定,待会她可要好好地向河洛先生打听一番。
“啊,在永清城的日子过得太过安逸,只觉时间如流水般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五年过去了,新辞,那我们在一起也该有五年了吧。苏妍,这位便是我在信中向你提起的新辞。“
“新辞?“苏妍看了时轻辞一眼,心中赞赏不已,此人相貌卓绝,周身隐有出尘之意,绝非池中之物,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玩味道:”新辞,不是你捡到的那只猫吗?如今怎么成了人?你当初不声不响地离开吴苏城,可是为了他?“
“阿妍,何奈姑娘远道而来,当是为她接风洗尘,这些问题,你们秉烛夜话的时候尽可一一道来。厨房的饭菜已经做好了。“莫言恒突然出声道。
苏妍只是看着何奈与时轻辞二人微笑。
何奈并不惮于回答这一问题,她十分了解苏妍,苏妍在生意场上,寸步不让,连带着养出了一个恶趣味,喜欢将别人问到哑口无言的地步,她刚结识苏妍那会,口齿不清,语句不流畅,自是被她牵着鼻子走,后来脑海中的记忆融会贯通,关于苏妍的问题她总能见招拆招,苏妍在她这里碰了不少壁,五年过去了,她还想着再扳回一局。
“是啊,同你一般,听闻你也是要为了莫言恒离开吴苏城,来信之中,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这个人呢?“
苏妍顿时语塞,何奈的问题正戳到她这些时日挂心的事宜,她知晓那条流言传得满城风雨,何奈听到她也并不意外,只是其中秘辛,不适合在当下说,她与莫言恒对视一眼,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对何奈道:“他是莫言恒,是我的,心上人。“
与苏妍如出一辙的二小姐开心地叫道:“姐姐姐夫好。“
用过晚膳之后,苏妍将这两个人留在苏府,她本打算与何奈促膝长谈,小厮却来到这儿,在她耳边说了什么,苏妍听完之后,眉目间似有愠色,说自己要去祖宅那边处理一些事。
这位莫言恒在苏妍起身的瞬间也站起身,想要跟着他,苏妍将他拦了下来:“风声放出去,那边的人视你为蓝颜祸水,你此番过去,怕是要受不少的委屈。“
“可你一个人要面对那些人,我也不忍心。“
“无妨,那宅子是我的,一家子人全凭我养活,料想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
苏妍又对何奈道:“这边的事着实复杂,信中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故而便没有提,等我回来之后,再将这些事情说给你听,你与时公子,今夜在这儿好好休息。“
下人从他们的谈话中,私以为何奈与这位时公子早已经成婚,为这两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
天色转黑,两只孔雀的视野中满目的黑暗,只有如柳絮一般令人捉摸不定的光影,时轻辞的视力重又受限。
何奈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地走着,向他说起这晚的夜色,突然噗嗤一声笑道:“我突然想起了那只叫新辞的猫。“
时轻辞知道何奈要说什么事。
猫咪的眼睛在夜晚会发光,何奈曾经抱着他从软香阁走到温香阁,担忧旁人注意到他的眼睛,总爱挑着偏僻小路走,其实哪里是因为猫眼,是何奈不想同那些人遇上罢了。
果然,何奈道:“好想新辞猫咪,可以抱在怀中,雪白的皮毛,乌金的四肢,真真是可人。“
听到猫咪,引路的婢女道:“我少时家中也有一只猫,本意是养来抓老鼠,平日里人们总说胆小如鼠,没想到那只猫的胆子比老鼠都小,见着了老鼠避之不及,母亲无奈,想将那只无用的猫放走。家主少时常来我们家做客,见那只猫模样好看,央着母亲留了下来。只是那猫除了捉耗子一事不精通以外,对别的事情分外精通,春天里从屋顶溜走,再也没有回来,家主为此伤心了许久,姑娘若是家中有猫,可要小心防着。”
婢女的声音阴测测,像极了他在奈何桥上遇到的鬼差,顺着听到的声音,他甚至补出了猫咪被她母亲所害的结局。
假的,他告诉自己这个想法是假的。
何奈听着婢女古怪的声音,心中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只是没有多想,在他们聊天的途中,两人的客房已经到了。
婢女走后,何奈踮起脚尖,在时轻辞脸颊亲了一口,在他耳边道:“新辞猫咪,我们回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