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米高的跳楼机,上蹿到一定高度突然停止。下面吊着一根绳子,绷直的绳子底端悬着一个物体——不是苏静白是谁。
苏静白被骤然上升的失重体验惊得心口直犯恶心,心脏砰砰的跳着,无限慌张。
她不恐高。
强打着镇定睁眼垂直看下去,俯瞰下的游乐场特别的渺小。下方站着的那个十几分钟前还在给她讲故事的维修工人此时此刻正站在跳楼机的正下方,像是一只小蚂蚁。
但苏静白在刘在涧的眼底,又何尝不是一只小蚂蚁呢。
苏静白的耳朵里被男人强制性的塞了一个耳塞,嗡嗡的电流声响下,男人冷笑的声音,清晰硬朗的传进来。
“父债子偿。”刘在涧发狠的冷笑道:“当年你老爹对别人怎么做的,如今你体验到的,不过是千分之一。你就知足吧。”
“大、大哥。”苏静白一张嘴就被灌了一嘴的风,声音磕绊了下,才说出句完整的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什么误会,好好沟通。”
苏静白空有一张嘴,手机在上来前就被掏走。此刻被悬在半空中的苏静白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一的期望时,申南北与方端末两人能在她长时间的不联系后,察觉到不对劲。
夜色渐渐深了。
那有闲心同她讲故事的维修工人似乎是不着急,不紧不慢地,既不和她说什么,也不有什么样子的行动。
不会是在等同伙吧。
苏静白的问题得不到回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思索着捋关系。
如果他讲的故事没有造假的话,那么苏常生当年吊在井上威胁的姑娘可能是她的女儿或者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但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估计苏常生都忘记了,怎么可能像传家宝似的一代一代的传下来呢。
苏静白动了下手表,这是之前,在苏焜诚特意让她带上的。好像是当时苏静白从法国回来后,莫名其妙就丢给她了。苏静白看着表盘设计的好看,也就没问什么,一直带在手腕上。
苏静白想起来,苏焜诚当时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要注意时间,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时间太晚了,不安全。”
苏静白也不知道怎么着了。
回忆起来莫名的就觉着苏焜诚话里有话,送她表也不单单只是一个礼物吧。
苏静白与苏焜诚的关系,不远不近。但是上次苏静白在法国被无辜跑抛下海后,苏焜诚似乎是格外的在意,不但没头没尾的说了一些提醒要懂得保护自己的话之外,看样子疑虑重重。
确实有些反常。
莫非是这表有什么反常?
苏静白胳膊被背到身后,他随意的拨了两下旁边的旋钮。
上身别扭的向后旋转,被绑的解释的胳膊,极力的眼睛能够看到的范围内挪。在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下,苏静白勉强能看到了表盘,但是圆形表盘,三个指针,十二个数字,没有什么稀奇啊。
苏静白一边念叨着自己神神叨叨还以为苏焜诚能够未卜先知,为了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给了她一个高科技的求生电子产品呢,一边胡乱拨着旋钮,大脑飞速旋转着,寻找法子自救。
“上面的滋味不好受吧。”维修工人突然发声。
苏静白平白无故的哆嗦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跳楼梯突然的晃动吓得,心中一慌,只听耳边那声音笑道,竟像是笑着在安慰她:“别急,时间快到了。”
他在等时间。
如果说是报复的话,被仇恨侵蚀过正常人头脑的恶人,既然还原了当年“七巧井”这个地点,那么将她放下去的时间,或许也有参照。
哪个姑娘,最后死了吗?
如果当年姑娘侥幸被人救下来,那么苏静白是不是……也有可能……活下去。
彼时,申南北的手机上,莫名其妙的接到了实时的提醒消息。
“XXX游乐场,求救。”
申南北:“……”
不是短信,不是微信消息,平白无故窜出来一条像是手机新闻推送似的,又像是闹钟似的,在下拉吓得通知栏上,显示的内容配合着手机的震动。
提醒着他。
申南北扫了眼手机,给方端末发了条消息,然后再抬头笑着看旁边人:“刚才说哪了,继续说。”
年过中旬的老人,走路都需要拄着拐杖,沟壑密布的脸上满是慈祥,他和善地笑着拍了拍拐杖顶端的雕琢精致的龙头:“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小时候我抱你的时候,你猜这么大。”
老人一只胳膊往半空中一比划,大概一米左右的高度。
申南北笑:“我没什么印象。”
“还是小孩子,能有什么印象。那时候你可有礼貌了,跟在我后面,伯伯长伯伯短的叫个没完没了,缠着我给你买糖吃,当时就吓唬你,小时候糖吃多了,没等长大牙就掉光了。当时你正赶上换牙,刚说完,第二天你门牙就晃晃的松了点。当时吓得你诶,哭了好久,说什么也再也不吃糖了。”
申南北随着老人的回忆,跟着笑了下,炫耀似的说:“我现在牙齿可好了,冷热酸辣都能吃,一点问题都没有。”
“哎,老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老人叹了口气,感慨:“是周伯伯无能,当年也保护不了你,所以你爸妈再知道大难临头前,便决定将你送到苏家去……”他犹豫地说下去,“保命。”
小时候,沉默寡言的申南北为数不多的几次与苏常生的沟通,都是在询问自己的爸爸妈妈呢。起初苏常生像是有难言之隐的不愿意多说,随便两句话找个理由就将申南北打发了。
后来被申南北问的次数多了,问烦了,所以才说,他爸爸妈妈被辛家害死了。
苏常生用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能够理解的语言方式,描述着辛家与沈家的矛盾冲突,并且语重心长地看似是在安慰申南北不要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但是,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呢。
所以小小的申南北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如果不是长大些,申南北无意得知了真相,或许,会一直有着仇恨。
现在仇恨虽然转移了目标,但是对于辛家,申南北更多的是愧疚。
是因为当时无知、被蒙蔽时所行的荒唐事感到愧疚。
他一向护着的妹妹,一向对他这个南哥哥信任依赖的妹妹。说好了会照顾、疼爱的妹妹,就这样在无形中伤害了她这么多年。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往事,而是……
“周伯伯,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这边?”
老人一脸莫名其妙,不解地问:“不是你给我送来消息说,要见我。”
“啊?”
接到申南北的短信时,方端末已经回到度假村,确认过辛凌鹫安全无事。收到短信后,两人便奔着游乐场的方向去。
申南北在于父亲的故交周伯伯短暂的叙过旧后,也匆匆的驱车,奔着游乐场过去。
时间白一分一秒的过去。
苏静白被悬在跳楼机上,在冷风的吹袭下,身体已经渐渐冻僵。
“时间到咯~”男人的话尾竟然带着俏皮的尾音。
跳楼机突然启动,蹿到了最顶点。苏静白那颗佯装镇定地心,也跟着咯噔一下,差点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心脏骤然的变化,让她禁不住张开嘴巴,大叫出声。
而恰好是这声尖叫,让前后脚进了游乐场却来不及辨别具体位置的两拨人迅速的锁定了方向,奔着这边过来。
“然后我该要做什么呢?”刘在涧略带享受而又镇定的嗓音,悠悠的在苏静白耳边想起来,“是把你放下来,还是……放下来呢。这两个选择可是不一样哦,一个是缓慢的将你放下来,一个是……”男人笑了下,说:“快速的,让你落地。”
苏静白不答。
得不到回应的刘在涧似乎是并不在乎,他后退几步,费力的仰起脑袋,眯着眼睛,盯着高空的小黑点,嘴角一弯,笑容里是得意也是苦涩。
当年,刘在涧将辛凌鹫从井口上救下来,小姑娘因为怯缩与胆战心惊浑身都在打哆嗦,恐吓过后带来的高烧几天不退。
最开始的几年,辛凌鹫一看到水就害怕,就发疯似的尖叫,抵触。
看了很多次的心理医生,好在后来好了不少。
可恶人所做的恶事,必须是要遭到报应的。
刘在涧想到,当年自己还是个穷学生的时候,无意帮辛永昌抢回来被扒手偷走的钱包后,辛永昌便热心地开始撮合他和妻子的妹妹认识。辛永昌大他几岁,家里小富,自己发展的也不错。刘在涧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苦学生,身无长物,前途渺茫。
辛永昌那看似无意,并且顺手的行为让刘在涧记挂、感激了许久。
这份感激的恩情,大都还在了辛凌鹫的身上。
而现在,刘在涧昨晚当下的事情后,也算是还完了全部的恩情。
刘在涧闭闭眼,仿佛看到辛永昌一脸欣赏熟稔地拍着他的肩膀,夸他“做得好”,他满足的闭上眼,指腹轻轻地悬在手掌心里的遥控器上,按下去——
“姨夫!”
辛凌鹫被方端末拉着,疾步跑到跳楼机附近,正当方端末四处张望着试图判断更准确的位置时,辛凌鹫眼尖的,皱着眉头先一步辨认出眼前这个一身维修工人着装的、原本应该在度假村陪着家人的刘在涧,脸上难掩愕然地大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