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端末上轮船的时间辛凌鹫心里记得清楚,所以挑了个方端末不在的日子去看望老人。
偌大的四合院冷僻了些,不过屋里大包小包的不间断几个朋友送过来的东西。
老人一如既往慈善的拖着她的两只手说个不停,问她工作忙不忙问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休息好怎么看着瘦了呢,满是褶皱的皮肤温暖极了,紧紧地握着辛凌鹫。她不知道方端末有没有告诉老人他俩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
眼看着老人又是和她拉家常又是给她拿各种各样吃的,辛凌鹫一时就觉着其实不提会更好一点。
说了好一会话辛凌鹫才得知今天是方端末的生日:“这么多年来,小末这个孩子也是苦。我身体不好,他有需要读书,家里大大小小的钱都是他打工赚的。他妈妈走得早,”老人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歇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的缓慢。
辛凌鹫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
方端末的事情她知道一些,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刚毅坚定地沉稳气质,是很多同龄人身上很难具有的。也正是这种气质,深深吸引着方端末。
“阿姨是怎么去的?”
“抑郁症。”老人十分惋惜道,“未婚先孕,被周围邻居指指点点,受不了压力,情绪一直不稳定。原本就清瘦的一个人,心情不好身体就越不好,谁劝也不听,怎么说也不行,心里放不下小末他爸,熬了几年,可能熬不下去了吧,就吃药走的,当时小末才三岁。他爸家境挺好的,这几年想把小末接回去,但……”
辛凌鹫紧张地抿了下唇,认真地回想方端末以前说过的事,心里沉闷不已。
老人眼眶湿湿的,想起过去的事情禁不住有些感慨。辛凌鹫懊悔自己提错了话题,忙及时补救:“姥姥,小末小时候有什么闹笑的事情没,你给我讲讲吧。”
“闹笑的事情啊——”老人笑起来,说,“那可多了。”
两人说了不少,辛凌鹫留着给老人做了晚饭,然后才离开。
刚从院子里出来,回身关门,刚从台阶上下来一拐弯,就被旁边墙角蹲着的硕大的一团什么吓了一哆嗦,点点火光在昏暗的环境下晃了下,辛凌鹫看清楚,那是半截烟。
辛凌鹫下意识摸出手机,开了手电筒,一照。
先看清了地上一堆烟蒂和烟屁股,才看向叼着烟的人。
不是那个本该在船上的方端末是谁。
辛凌鹫不知道他在这蹲了多久:“你、你怎么在这?”
方端末在墙上捻灭了烟,然后一弯腰拎起脚边扔着的双肩包,拍了拍包底的土,站定看她:“应该是我问你吧,你又怎么在这?”
“来看姥姥。”
“哦。”方端末意味深长的挑眉,啧声,“挺好。”
辛凌鹫有些尴尬,撇嘴:“你今天不应该在船上?”
“今天生日,特意赶回来了。”
辛凌鹫别开脑袋看走廊尽头摇尾巴的哈巴狗,低声嘟囔:“这还能是说赶就赶的?”
胡同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安静极了,辛凌鹫的声音他听得清楚,嗤笑着回答她:“可不呢,我一路游回来的。”
辛凌鹫扫了眼小碎步跑到自己脚边的哈巴狗,听见回答猛地抬头,就看到方端末嘴角上扬,露着抹笑意。
辛凌鹫无语,没有被这冷笑话逗到。
“你回去吧,我走了。”辛凌鹫说:“姥姥刚吃了饭,你现在进去还能刷个碗。”
“你没帮着把碗刷了啊。”
辛凌鹫不理他。
辛凌鹫抬脚逗了逗狗,要走。
方端末胳膊一伸,拦了她一下。
辛凌鹫看他:“还有事?”
“说会话。”
辛凌鹫顿脚:“说吧。”
方端末肩膀靠在墙上,低着脑袋,轻轻的笑:“我想想怎么说……”
那天在店外看到辛凌鹫和一个男人同桌吃饭,他倒是没有误会什么也没有多想,辛凌鹫那么优秀,身边有几个追求者也是应该的。自己身边的人,朝夕相处的,真心不真心自己还是摸得清楚的。
“我送你。”嘴边的千言万语,心中的千愁万绪,说出口的只有这三个字。
方端末将包往肩上一甩,单肩背着,走出两步见辛凌鹫还站在原地,他又说:“太晚了,不安全。”
上一次,方端末说送你吧,就当消食了。
这一次,方端末要送她,理由是太晚了不安全。
可……辛凌鹫哪里不知道,不过是一个由头。如果有心,天南海北都顺路,如果没那个想法,就算是邻居,也不想同行。
方端末的心如是。
辛凌鹫何尝又不是。
林淑子说,她这叫做“作”。每个女孩子处于恋爱阶段时,都会不自知的有这样的或那样的类似行为。
这就叫做作吗?
辛凌鹫一直以为自己很冷静,思考问题一贯的稳重而又有理由。但是就像方端末送自己回家这件事情似的,如果真的有心,不管多累多忙多风尘仆仆,都能够有精力有心思愿意前行的。
但是反观辛凌鹫。
在处理方端末的之前那件事情上,会不会真的就太过于武断了。
同样是姓方,但是生活却是截然相反的经历。
那天在晚宴上看到的方端末与苏静白挨得近说话,不过就是异性朋友之间的聊天吧了,如果要真的刨根问底计较下来,可能就是关系比较近一些而已。
而关于方端末与方家的关系……好吧,辛凌鹫心里面还是计较着这个,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一条路,来来回回走了很多次,路边有什么样的风景什么样子的固定商贩,公交车多长时间发一趟,两人了解的清楚。但是每一遍从这条路的走过,看着来来往往或忙碌或舒适的人群,每一次总会有不同的感受。
因为观赏者的心境不同,所以在看风景的时候关注点也是不一样的。
辛凌鹫是这样,而方端末也同样是这般。
月色撩人,纯净而又皎洁,两个人顺着颀长的小径往前走,身影被头顶明亮的月亮拉出长长的黑影,时而交叠,时而分散,就像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又是要好,又是分别。
两个人心中都给对方留着充足的空间,却又同时缺少了一件让对方走进来的理由。
一件能够说得出口,能够说出口后对方也能够答应的理由。
因为两个人容不得再走远了。
太远了,就容易走丢。
走留了,可能就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