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厨房的活看着简单是吧？不就是切菜炒菜摆个盘，对吧？”赵师傅是豪客酒店中餐菜的主厨，也是酒店的老员工了。
赵师傅刚过五十，嗓门很大，个头很高，身材十分魁梧。他瞧着文文弱弱的林平，问，“我问你话呢。”
林平点了点头，是，看着简单。但做起来绝对不简单，否则就不会有八大菜系之分了。
所以他又摇了摇头。
这可把赵师傅看气了，说，“你，去切菜！进来就想打荷，想得美。”
一旁的师傅赶紧把林平带去切菜了，他人一走，就有别的师傅说，“老赵，你这脾气真该改改了，谁都知道他是老板钦点进厨房的人，你不要得罪他，小心告你状。”
赵师傅一听，更来气了，说，“老子做厨师的时候，陈遇州那小子还在幼儿园呢！”
“……”几个师傅一听，赶紧撤，不能拦着他骂人，总可以不蹚这浑水吧。
赵师傅远远瞧着站在砧板前的林平，只见刀一落，把萝卜切了半个巴掌厚，他更气了，叫道，“切薄点！你切棉被呢！！！”
完全不知道弟弟在厨房被吼的林菀还在陈遇州的办公室里，她几次想要去厨房看看都忍住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要亲姐这么看着，厨房的人知道了还不得笑他。
这一笑，就怕弟弟的脆弱心灵又崩了。
前有弟弟乱心，后有安远怀糟心，林菀难受得很。
去见了合作商回来的陈遇州进门就见她坐立不安，问，“那张沙发有刺？”
林菀略尴尬，笑笑说，“没有，你真忙。”
“再忙也是有时间吃午饭。”陈遇州说，“中午除了新菜品，还想吃什么？”
“没有，你安排吧。”林菀想起一件事来了，起身说，“我相机还在车上，我去拿。”
陈遇州看了看她，林菀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刚才一个小时的空闲她不去拿，他一进来她就想起来了。
躲避的用意不能再明显。
陈遇州没有戳破，说，“一会见。”
“嗯。”找到借口的林菀下了楼，去停车场取相机。想到等会又要和陈遇州单独待在办公室，她的心就有点慌。
自从知道他对自己有好感之后，林菀就觉得再也不能跟以前一样和他说说笑笑了。
其实从各方面来说，陈遇州很好。
但林菀的心里，已经放着另一个人了。
对，就是那个小气鬼。
林菀倚在车身上，气鼓鼓地想。
她拿出手机看有没有信息，一看果然有，还是安远怀发来的。
“刚才有事，手机落在外面了。”
林菀顿了顿，一会他又问——“我徒弟说，下次吃饭他请，不做小气鬼。”
“……”闹笑话了？接电话的是陆玮？林菀的脸顿时通红，太尴尬了吧，安远怀那家伙不把手机随身带的毛病也很让人生气！
又过一会，安远怀问——“你和林平去那里做什么？回来了吗？我去接你们。”
林菀字都敲了一半，又撤回了，直接给他拨了个电话。
电话刚接通，安远怀就笑了，“小气鬼接电话了，您有什么吩咐，‘大’气鬼。”
林菀被逗得笑了笑，“不许吐槽我。”
安远怀不逗她了，问道，“什么时候走，我去接你们。”
“不用，陈遇州帮林平安排了一个工作，我陪他来，酒店中午管饭，就不回去了。”
“管饭？那也是管林平的饭吧，你呢？”那边声音微顿，“你和陈遇州去吃饭。”
“嗯。”林菀答得竟然有点心虚，见了鬼了，她心虚什么，“不说了我要挂电话了。”
“等等。”
林菀真停了下来，听他继续说。
“以后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先来找我。”
林菀的心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开玩笑说，“老邻居好办事吗？”
安远怀说，“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你才是肥水。”林菀还想说，你没把自己当外人，那是林家什么人。
不过林菀至少感觉出了一点，安远怀也是喜欢她的，但她不知道他喜欢自己到了什么程度。
是可以继续一起生活下去的那种吗？
一日三餐的时间是酒店厨房最忙碌的时候，陈遇州知道如果林平不一起吃饭，林菀大概也会找理由推脱掉，所以把午饭的时间提前了大半个小时。
才11点，林菀就到厨房那去接弟弟，心情宛如去幼儿园接小朋友。
林平换了工作服，一身白衣白帽，见了她就说，“我去换衣服。”
林菀就在门口等，厨房里早上见过她的人就说，“等林平是吧？他去换衣服了。”
林菀笑笑，“嗯，等他一起吃饭。”
赵师傅听见，鼻子顿时哼声，“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要姐姐陪着，巨婴啊。”
林菀微顿，说，“我们姐弟感情好。”
赵师傅不搭理她，林菀还想解释，但弟弟已经出来了。她立刻打住了话，就怕这人再说什么不好的话，让弟弟听见。
但林平已经看见了，只是离得远人又多，没听清，他走过来说，“那个是厨师长……很凶。”像是意识到姐姐听见这两个字会有什么反应，他又说，“脾气不好，但心不坏，真的。”
林菀欲言又止，轻声，“能适应吗？”
“能。”林平说，“就是切不好菜，我想练练。”
林菀笑说，“你在家也不做这些，当然不会了。练吧，姐陪你。”
午饭是林平吃得有点快，等林菀拍完一些菜品，林平都快吃完了，她说，“吃慢一点。”
林平说，“一会厨房要开始忙了。”
陈遇州问，“在那里还习惯吗？如果觉得油烟太大节奏太快，你可以来西餐厅。”
林平说，“习惯。”一会他就放下餐具，说，“我吃完了，陈总我先走了，姐我去干活了。”
林菀都没跟他说上三句话，他就走了。
等他走了，陈遇州才说，“安排他去中餐厅，是苏医生提议的，我本来想让你弟在节奏稍微慢一点的西餐厅，但苏医生说，节奏快一些，可以刺激他麻木太久的心。”
林菀说，“谢谢你帮了林平一把。”
陈遇州说，“你好像对我客气了很多。”
林菀一顿，笑笑，“有吗？”
她怕他继续问，拿了相机给他看，“你看看这些照片感觉怎么样，不好看的我重新拍。”
陈遇州没有点破她。
对方的掩饰就代表着时机还不到，一旦戳破了这层窗户纸，结果往往不会太好。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铭德律师事务所里，刚吃完午饭上来的安远怀就被老板叫到了办公室里。
老宋是事务所的老板，也是业界的老前辈。他开办事务所之后，就广招人才，收罗了一群能手，但偶尔也会发掘一下有潜力的新人。
比如当年的安远怀，就是他甚是得意的“种子”，如今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每个案子都能为公司带来可观的佣金和盛名。
只可惜，大树遭了邪风，又把他变回了种子。
虽然种子在努力发芽长大，但太慢了。
还会坏了公司的名声。
老宋直接摊牌说，“早上你谈的那个客户是我们公司的老熟人，他对你也很满意。只是刚才他突然来了电话，还把我大骂了一顿，说我拿他的官司在开玩笑。”
安远怀问，“什么意思？”
老宋盯着他，说，“因为有人跟他说，你失忆了，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个律师，更不用说那些复杂的法律条例。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一件简单的离婚案，你也要找搭档了。”
安远怀看着他，笑了笑说，“谁在开这种玩笑？”
老宋皱起了眉头，见他丝毫不慌的模样，点明了说，“举报的那个人，我也认识，我相信对方说的话。安远怀，你隐藏得很好，但你不该拿公司的声誉来做赌注。”
安远怀没有再辩解。
老宋又说，“我很佩服你，年纪轻轻就能藏得这么好，哪怕是不记得自己是个律师了，也还能伪装得这么好，学得那么快。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弄砸了一个案子，对公司的声誉会有多大的损失？”
安远怀说，“回来后我接手了三个案子，结案的两个，胜诉。一审的一个，胜诉。”
老宋当然知道，所以他说佩服这小子。他说，“可你这是在拿客户的事来开玩笑。”
“老宋，我没有在拿客户的事来开玩笑。”安远怀说，“我回来后负责的每一个案子，都胜诉了。对我们来说，过程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如果你因为我失忆就觉得我不再是一个好律师，那你就错了，因为你把过程看的比结果重要。”
老宋出了神，这些话当年安远怀也说过——结果比过程重要。
当年他就惊诧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这么自信地侃侃而谈，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失忆多年的安远怀依旧说着同样的话。
他知道这是一颗好种子，哪怕一切归零再重来，安远怀仍不会变。
只是，坏消息在蔓延，身为老板的他不能放任不管。
他沉思许久，终于还是说，“你先放三个月的假吧。”
安远怀默然，但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他临走前又说，“我还会回来的，还会比以前的我更优秀。”
老宋看着他开门，忍不住说，“我相信你。”
这么好的苗子他也不想放手，可是这行业的消息散播得特别快，很快同行就会知道他们铭德事务所的精英律师变成了个小白，却还在大肆接案子的新闻。
所以他要在事态严重前，把这个苗头给掐断。
只是安远怀这个种子，他没有想过要放弃。
放他长假，也是在保护他。
但愿他能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