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等林菀回过神来，甚至觉得呼吸有些不上来。她问，“爸，你是在她当挡箭牌吗？我想通了，我不恨她离开我和林平，但是你不要说这种话。”
林颂南平静地看着女儿，说，“爸爸说的都是真的，当初坚持要离婚的人，是我。”
林菀有些难以置信，但是她深知爸爸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就算说了谎话也会立刻被揭穿，因为小动作实在是太多了。
但现在没有，爸爸平静得让她害怕。
因为这代表是真的。
林菀许久才问，“为什么？”
林颂南说，“因为我知道，你妈妈不开心。她本来想在你弟弟也高考之后再提这件事，但我知道再等几年，她就会继续不开心。林平是个男孩子，又总是没心没肺的，我知道他不会因为这件事难过太久，所以趁着暑假，我说服了你妈，去了民政局。”
林菀被突如其来的真相撞击得有些懵。
那第一次和第二次知道“真相”的她，等于伤害了妈妈两次？
她甚至在昨天才对妈妈大喊大叫，怨恨她，指责她。
可妈妈一句辩驳的话都不说。
她宁可女儿恨自己，也不告诉她真相。
因为她清楚女儿更爱她的爸爸，所以宁可将这指责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妈妈是爱她的，那种爱，远比她想象中要多很多。
但她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没去想。
一味地责怪她，讨厌她。
林颂南说，“爸爸想告诉你真相，可是你妈妈不让。小菀，你妈妈是爱你的。”
“我知道。”林菀低声哽咽，现在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是爸爸的错。”
如果当时林菀就知道这个真相，或许她也会讨厌爸爸。可是现在她没有再冲动，甚至在反思。
爸爸妈妈都是爱她的，可还是选择了分开。
那只有一个原因，像妈妈说的，没有感情了。
所以分开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最合适的。
林菀低声问，“那你爱妈妈吗？”
“爱的。”
“那为什么要让妈妈走呢？”
林颂南笑了笑，说，“你爸又不是霸道总裁，玩什么强取豪夺。”
“……爸你平时到底在看什么小说？”
林颂南摸摸女儿的头发，说，“就算没有离婚，但心不在一起了，住在一起也没用。”
“所以爸爸你跟妈提了离婚？”
“是。你妈开心，爸就开心。”
林菀有些懂，可又不太明白爸爸的做法。
但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懂她的爸爸。
从儿时记忆开始，爸爸就不太爱说话，属于埋头苦干型，是个老实人，没什么主见，家里大小事做主的都是妈妈。
可今天林菀才觉得，爸爸不是没有主见，而是他把家里的主权让给了妈妈。
无论妈妈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支持。
爸爸是爱妈妈的。
或许妈妈也是爱爸爸的，但是比起爸爸来，她更向往自己想要的生活。
所以离开了爸爸，离开了她和弟弟，离开了束缚了她近二十年的家。
可就算离开，也是选择在她高考结束之后。
林菀忽然想通了。
妈妈是爱她的。
所以把这枯燥的生活忍到她高考之后，没有在她的人生转折点之前，给她任何打击。
林菀抹了抹泪，像把心结也一并抹去了。
她心底微觉触动，说，“爸，你和妈妈很勇敢。”
林颂南意外地看她，女儿真的懂事了。
哪怕失去了那么多年的记忆，可是经历过的人生早就烙在了心底，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大吵大闹，非要拽着他们去复合，被拒后就自己跑出家门，去苏玲那住了一个星期，课不上，家不回。
像一头犟驴。
又任性又怯懦。
如今的女儿懂事了，会为他们着想，而不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她自己的身上。
林颂南说，“你能想通，爸爸很高兴。”
林菀不是真的完全放下了，毕竟他们是自己的父母，天底下哪个做孩子的不希望父母在一起的。
只是她明白了一点，人生不长，不要强求。
她蓦然想到她和安远怀，是不是也不要强求？
除了两人名存实亡的婚姻，她还有更多的事可以做，不是吗？
前面的路忽然宽敞了，抬头看去，已经延伸出无数条岔路。
她并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
这两晚颜秀都没有睡好，但多年来早起的习惯还是让她在六点三十分钟醒了过来。
农忙接近尾声，稻子收了花生拔了，除了修整修整菜园子，就没什么需要特别赶时间忙碌的农活了。
不过她还是要早点出门，免得跟女儿碰面，让她尴尬。
颜秀梳头发的时候看看窗户外面，一眼看去是院子的围墙，再往上看，是一片蓝天白云。
终于放晴了。
天气好了，林菀他们一行人也要回城里了吧。
颜秀坐在明媚的窗台前，若有所思，又若有所失。
她放下梳子，准备出门。
房间的木门打开，门口却站着一个人。
怕母亲又偷偷跑出去的林菀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在门口守株待兔了。
听见开门声的她转身看去，看见了颜秀。
颜秀见了她有些意外，看清楚她眼底的平静时，更加意外了。
没有怨恨和指责，像静谧湖水，清冽又漂亮。
林菀迟疑了会，伸手抱了抱她，随手将在后院摘的花放在母亲的手里，轻声说，“送给你，妈妈。”
说完就跑了。
颜秀看着手里的红花，不苟言笑的她笑了笑，心有暖流。
早就在拐角处听两人说话的老太太走了出来，边走还边说，“这丫头，哪里的花不摘，偏偏摘我的月季，还摘了最好看的那朵。”
颜秀笑问，“妈你不舍得送我？”
老太太笑了笑，说，“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舍得给的。”
颜秀微顿，明白了母亲话里的一语双关。
——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舍得给的。
吃早饭的时候颜秀没有走，跟大家一起吃的。
不知道情况的几人看着颜秀和林菀挨着坐，还有点不敢说话，怕林菀掀桌子。
直到林菀给颜秀夹了一个饺子，他们才知道，一定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间里，两母女和解了。
这里当属林颂南最高兴，连林菀都觉得，自己出车祸之后，今天爸爸脸上的笑是最多的。
一连三天，四个年轻人早睡早起，闲暇上山采风，河边钓鱼，偶尔还去菜园子帮忙。
苏玲脸上的伤并不太深，处理又得当，药也不错，三天后都结痂了，就是有点痒，总忍不住想挠痒，屡次被林菀制止，怕她留疤痕。
到了第四天，陆玮接到了事务所打来的电话，事务所收到法庭邮寄的开庭资料，楚明艳的案子要开庭了。
“没想到立案才十天就要开庭了。”陆玮说，“看来最近法庭案子少。”
苏玲问，“那你们得回去？”
陆玮说，“嗯，楚小姐表示不想出席，当事人不出席，我们律师肯定要去。所以师父，你得回城了。”
安远怀说，“好，那准备一下就回去吧。”
颜秀听了后说，“小菀，你也跟他们回吧。”
林菀说，“他们忙他们的，我一个无业游民想在这多待几天。”
颜秀看了看林颂南，林颂南欲言又止，最后说，“你还是回去吧，爸是拿你弟没办法了，他从小就只听你的，这件事得你去劝劝他。”
“爸，我怎么觉得你们话里有话？”林菀皱眉说，“林平那小子发生什么事了？”
该来的总会来，林颂南隐瞒不下去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你弟……”
林菀的心不由高悬。
“——他成了个家里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