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这些日子来看过太多话本,见惯了各种情/爱故事,个中结局或喜或悲,女姝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世间的所有恋人都该像箐箐和张义文那般生死不负。
人心复杂多变,其实分分合合才更是常态。
女姝收起了对她的怒火和试探,扭头看着琰安。
琰安知道女姝是什么意思,紧皱着眉,摇头道,“我帮不了她。”
不是不能帮,而是帮不了。
辛夷容以为他是因为她刚才对他们出过手所以才不帮,慌忙解释道:“刚才我贸然出手只是为了试探你们的功力,并无恶意,若有冒犯之处,我给你们陪个不是!”
说着,未等女姝和琰安说什么,她立马俯首要给女姝和琰安磕头,被琰安拦下。
“你不必如此,困住你的阵法很奇怪,又有上等法器加持,与你本命相系,稍有差池,会危急你的性命。”
“我不怕!”她倔强地抬着头,目光坚毅地看着琰安,“我们雀妖一族喜欢自由,与其像现在这般在囚笼里苟活着,还不如全力一试,至少尚有逃离的机会!”
琰安依旧不为所动,坚定地摇了摇头,“抱歉,我有我的苦衷,不能帮你。”
她有拼死一搏的勇气,琰安却不能冒着手上沾人命的风险出手帮忙。
像是看出琰安有所顾忌,女姝并没有强行命令他做什么,转而看着辛夷容疑惑问道,“你确定困住你的是负你的那个凡间男人?一个凡人哪有这等本事设下这种阵法,又哪有机缘能得到上等的法器?”
辛夷容苦笑,撩开左右手的袖口,露出那一双刻着八宝纹的银制手钏。
手钏紧箍着她的手臂,而手钏周围的皮肤已经被她抓挠得伤痕累累,长长的指甲划痕清晰可见,手钏上也已经血迹斑斑。
“那日,他把我叫到这处来,说是要给我惊喜,我就傻傻地跟他来了,然后他把这一对手钏送给了我。我满心欢喜,因为它是他送给我的,我毫不犹豫地戴上了它,还傻傻地问他好不好看。他满目温柔地看着我,把我额头的碎发撩到了耳后,然后紧紧地抱住我说,‘我的夷容戴什么都好看’。”
她颤抖的手指轻触着这对手钏,带着无尽眷念和痛色。
“雀族天生能歌善舞,而我的歌舞在族中更是佼佼。有一支歌舞名为和鸾,是我雀族为了求偶或是表达情意时对心上人而舞。他送我此钏,不管是否贵重,这是他的情意,我心中自是欢喜雀跃的,于是让他退到一旁,要为他舞一曲,来表达我对他的情意。”
说到这,她面带嘲讽地勾了勾唇,“现在想来,当时的我还真是被欢喜冲昏了头脑,那时候的他分明就是想与我做一个了断,我竟以为他真的爱极了我,还傻傻地为他跳完了那一支和鸾舞。那舞我跳得极投入,直到结束,我才娇羞地找寻他的身影,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和我同等的情意,谁曾想,不知何时,他竟已走到了院门之外,背对而立,而他的身旁,是一个戴着黑色面具遮住整张脸的古怪女子……”
“等等!”女姝瞪大了双目打断了她,“你说的那个女子她是不是身着一席紫衣?是不是她的面具额心处有一朵桃花印记?”
辛夷容抬起双目诧异地看着女姝,“你认识她?”
女姝神情古怪,“不算认识,仅有过一面之缘。”
辛夷容皱眉,垂下了头继续说道,“我不知道那个紫衣女子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只知道她真的很强,光是站在那里分毫未动,那强大的威压就足以让我腿软倒地。我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还以为是那个紫衣女子挟持了他,大叫着‘阿郎’,强撑着站起来准备与她拼命一搏,给他争取逃命的时机,谁知他突然开口,说,动手吧!”
她突然笑了,眼里闪烁着泪水,带着无尽的痛楚,死死地捂着心口处。
“那位紫衣女子只不过冲我轻轻挥了挥手,我便胸口阵痛,昏睡了过去。醒来后我才发现,我被困在了这里。霎时,我的心寒冷得如至冰窖,我万万没想到,那个曾对我发誓永不负我的阿郎竟会如此决绝地把我抛弃了!”
她深吸一口气,哽咽地自语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我对他那样好,从他五岁起我就一直在他身边保护他,陪他长大。他开心时我和他一起开心,他不开心时我可以哄他开心。那时候他天天盼着长大,说他长大了之后要做好多好多事。后来他真的长大了,有一天他双颊红透地找到我,说他喜欢我,要娶我。可那时的我真的只把他当小孩看待,便委婉地拒绝了他。直到后来遇险,我为了救他拼死为他挡了一箭,在床上昏昏沉沉了五日,险些丧命,醒来时见到满是胡渣困顿潦倒的他,差点没认出他来,从那时我才惊觉,他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屁孩了,所以他再度说喜欢我要娶我之时,我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因为我发现,在那只箭快要射到他身上之时,我的心竟然骤然一空,不由自主地想用性命保护着他。我是喜欢他的,一直都是喜欢的。可是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终究低估了自己对他的情意,也高估了他对我的情意。”
她没头没尾地突然说起了她的故事,女姝只能静静地看着她,舍不得打断她,也实在不忍。
也许这些年来她确实寂寞,找不到倾诉的对象,所以才会对刚相识的他们说这么多。
听她所言,她对那个负她的人有救命之恩,又有十几年相伴的情谊,若女姝是她,被如此辜负,定会想方设法跑出这里,然后把那个贱男人吊起来暴打一顿,好好出一口恶气,而不是像她那般只是永不相见而已。
不过女姝不是她,也没有被如此辜负过,更没有刻骨铭心地爱过谁,自然不懂她的心情。
辛夷容猛地抬起头来,哀切地看着女姝。
“男人总是这样二三其德,得到了永远不会珍惜,你对他的爱越多,对他越好,他就越觉得你轻贱如泥,我便是如此。”
女姝默然。
琰安虽然也被她的故事触动,不过为防她把女姝教坏,转移话茬道:“你说的那个负你的男人可是皇宫里的人?”
辛夷容看着他道:“他小时候是在宫外长大的,后来才入了宫,如今应该也是在宫里。”
宫里是个很特殊的地方,除去往来的朝臣不说,这里的男的要么是太监,要么是侍卫,还有一个特殊的,那就是皇上。
首先,太监必须第一个排除,至于昭和帝,刚见识了他与淑贵妃的伉俪情深,女姝可不觉得他会是做出这等缺德事来的人,真是想想都觉得罪过,所以这个也要排除。
如此的话,那就只剩侍卫了。
不过一个小小侍卫,应该没有这么大的手笔能在宫里弄出这么大个院子来荒废着就为了困一个人。
这样想来,其实最有可能的应该还是朝臣才对,而且那个朝臣的官位绝对不能低,能住在宫里,所以很可能还是个皇亲国戚什么的。
女姝可怜她,自知自己虽然不能帮她脱困,不过帮她惩戒一下负心人这点小事还是挺容易办到的。
女姝上前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又把她袖口放下遮住累累伤痕,问道,“那个负心人叫什么名字?”
她抬手逝去了脸上泪痕,语气淡淡道:“沈鸢,他叫沈鸢,纸鸢的鸢,小时候我总叫他小风筝,后来与他在一起了,我就唤他阿郎了。”
女姝心里记下。
“我可以帮你收拾一下那个贱男人给你出气,或者把他拎到你面前来你自己打两拳出出气,不过若是要帮你解困的话……我们恐怕帮不了你。”
辛夷容脸上难掩失望神情,轻轻推开女姝扶住她的手,抬首向往地望着高墙,摇头道,“事到如今,我别无他求,只是想要自由而已,至于惩戒他,非我所愿。”
女姝烦恼地挠了挠头,实在不知道该夸她大度好还是骂她愚蠢好。
瞧她这样儿,分明是还有余情未了,都被负心人这般对待了,居然还想着要各自安好。
安好个狗屁!
得亏她心态还这么好,要是这事搁桃二那丫头身上,那火爆脾气,铁定要先甩那人几鞭子泄愤,然后再把他给大卸八块了!
不过这事其实尚有疑点,比如为何沈鸢仅仅只是用这个院子困住了她,而非杀了她?
另外,让女姝感到奇怪的是,醉花阁的那个奇怪女人居然也掺和了这事,难道说,其间有哪些不为人知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