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姝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诚然,她也根本不屑于给自己竖那块名为好人的碑。
她淡淡一笑,轻摇了摇头:“你不用把我抬这么高,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对他们推心置腹的好过,我留着他们只是因为我喜欢热闹,要是我身边只你一个,那我岂不是会无聊死?”
琰安并不认同她的话,又刻意忽略了她话尾故意的调侃,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抬手指了指小案几上打包的大包小包山珍海味,道:“我记得你并不沾荤腥,你把这些带回去,是给他们带的吧?方才你刻意叮嘱御厨要十个秘制猪蹄,可不是惦记着桃二爱吃,给她捎带的?”
女姝顿了顿,其实她是想着拿吃的堵住桃二那丫头的嘴,免得这会儿回去她跟自己闹没带她入宫的事。
这丫头实在难缠,她也是最近才发现,只要给她点好吃的,她就会瞬间变得乖巧好说话起来。
桃二那丫头说白了就一大傻妞,虽然脾气暴躁不好惹,不过好在心思单纯,女姝为了自己的清净,也就只能用这种方式哄着她了!
女姝无意解释这段,解释多了反而让人觉得自己是在欲盖弥彰,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不过让她在意的是,不沾荤腥一事她已经尽量用爱吃糕点甜食来掩饰了,没想到他竟还能看出并点破。
她状似慵懒地斜下身去随意地依在温软的靠垫上,只手撑住下巴,眸光闪闪,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琰安。
“刚才你说了一溜人出来,唯独没有你自己,可是觉得,我待你不够好?”
琰安僵硬地坐在那处,被她看得微握的手心都沁出了一层冷汗,连看都不敢看她,垂首道:“怎会,阿姝待我自然也是极好的!”
不知她究竟受了什么刺激,看他的眼神实在锐利,问的这些问题也皆是一道道送命题,让他不禁反思,是不是自己无意间做了什么事惹到她了?
女姝瞧出他的不自在,失笑地垂下眼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番话。
“你不用这般说,我确实待你算不上好。认识你比桃二那丫头要早几日,如今连桃二那丫头的喜好我都能大概摸清,偏偏你的喜好我却始终看不明白。你把自己藏得这般深,我便是想投其所好对你好也不能。”
琰安依旧垂着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是阿姝的仆人而已,阿姝不必在我身上花费心思。”
“仆人?呵,我都快忘了,原来你是以仆人的身份留在我身边的!”
说这话时,女姝眸里突然闪过一瞬精光,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这个大幅度的动作引得他终于抬起了头,朝她看过去,不想正好对上她锐利得不敢直视的目光。
“为什么?”
她忽的低问一句,扬手一挥扔开盖身上的厚裘,在琰安错愕的时候又突然抬起左手手腕露出那条系魂绳来,直直地盯着他,不再与他说暗话。
“你明明知道我现在的法力尽失不足为惧,你明明知道这系魂绳根本奈何不得你,你修为甚高,为何甘愿留在我身边任我驱使?”
疾声质问完这番话后,没等琰安反应过来,女姝突然倾身一动,一把扯下他的面具随手扔掉,然后紧盯着他那双微微惊色的灰白双目。
马车内的空间狭小,就这个距离女姝仍不满足。
她倏地起身,把他们俩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些,一手挑起琰安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另一只手重重按在他的心口处感知他的心跳。
“回答我!”
女姝吐出这毫无温度的三字,霸道不容拒绝地将他抵在车壁上,那双好看的眼眸里带着凌冽的光芒,仿佛能看透世间所有的欺骗和隐瞒。
两张脸近的仅能容得下一只拳头,女姝在那里堪堪停下,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的,等着他的反应。
这股熟悉的女儿香扑面而来,琰安恍惚了一瞬,眼睛微睁了睁,怔怔地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眼眸,隔着本就单薄的衣裳感受着抵在心口的那只小手略微有些凉意的温度,根本来不及做反应。
他未有反应,女姝微微皱眉,又道:“告诉我,你是谁,你到底在图谋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许是这会儿马车已行驶入闹市,周围甚是吵闹,不过马车里这二人半点也未受到影响,四目相对,两个都安静得可怕。
女姝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面颊上,他这张俊美但俊美得不够出众的面庞上很快升起一抹极淡的绯色,不过从她指尖传来的凉意又在提醒着他,他的阿姝又在怀疑他。
女姝指尖的凉意蔓延到他的心口,他很快清醒过来,然后做了一个不算清醒的动作。
这个距离,他略一抬手便拿下了她的面具,露出了那张让他惦念了六千年的娇俏面容来。
在女姝不满的目光中,琰安压下心中苦涩,轻勾了勾唇,眼里带着如细风一般的温柔,落在她的脸上。
他终是不满足,抬手眷念地轻触着她的面颊。
“我想要什么,阿姝不是在我们初见的时候就知道了吗?”
他声音温润如斯,抚上面颊的指腹上带着不同于她的暖意,女姝微诧,忘了避开。
其实女姝很喜欢这个温度,每次她觉得寒冷之时都会蜷缩至一团等着一个温度的救赎,它不会让她觉得太热,也不会让她继续寒冷下去,只有包裹在这个温度里面,她才能彻底放松,永远不会再感到孤独与无助。
女姝放在他心口的手清楚地感觉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只不过这个心跳实在平缓,说明这个心跳的主人并没有扯谎。
他的心口带着和指尖一样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服,传递到她的手心。
女姝皱了皱眉,迷茫地轻眨着双眼。
这个温度怎么会这么熟悉?像是每次夜里寒冷的时候都是这个温度出现在她身旁,她本能地靠近这个温度,然后这个温度也靠近着她,将她紧紧包裹,给她挡去所有的寒冷和畏惧。
一个大胆的猜测突然涌上心头,女姝瞪大了双目,直瞪瞪地看着这个一直带着温和浅笑看着自己的琰安。
“是你?是不是你?每天晚上都是你在帮我……”暖床。
后面两个字,难得女姝脸皮薄一次,没好意思说出口。
看着那张娇俏脸庞迅速红了几分,琰安放她颊上的手顿了顿,没反应过来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不过他很快缓过神来,稍斟酌了片刻,然后轻声应道,“确实是我。”
心跳依旧平稳,他依旧没有说谎。
听到这个答案,女姝心里百味陈杂。
这次她没有傻傻地去问为什么,而是打算用更直接的方法来验证自己心中猜测的那个答案。
她心中一动,放他心口的那只手转为扯住他的衣襟,另一只手依旧控制住他的下巴,不过力气却是比刚才缓了几分,脑袋再次往前伸了一些,对着他的双唇送上了自己的。
女姝的举动琰安很难预料,所以待他反应过来时一如上次那般,女姝朱红双唇仅与他的相距一面纸一样薄的距离,却又堪堪停在那个距离,久久没有落下。
自己是个什么神情他已经没法儿细想,因为琰安清楚地看到,她的眼里满是清醒。
这意味着什么,琰安再清楚不过了。
她停下是在给他躲的机会,结果他没有躲,他也不能躲。
“桃一真的有这么好吗?”女姝以最平静的语气问道。
“是呀,她真的很好。”
女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好到你愿意把对她的爱转移到另一个与她长着一般模样的女人身上?”
琰安轻启薄唇时几不可闻地颤了颤,艰难地回答了个,“是”!
女姝心中泛起酸涩。
她终究没有落下这个吻,琰安也猜到了她不会真的吻下来。
却不想正当女姝要远离他回到刚才的位置之际,马车轱辘像是突然从一颗不小的石子上碾了过去,引得马车毫无征兆地一抖。
“唔……”
“嗯哼……”
终于,双唇间最后一点间隙彻底消失。
双唇紧密贴合在一起,而琰安下意识地将扑入怀中的人儿环腰抱住带入怀里,女姝被他带到他的大腿上稳坐着,久久忘了反应。
小剧场第二回
采访
咸鱼小凉满脸姨母笑地找到了那位牺牲自己被碾压促成男女主吻戏的热心群众某石子,想要采访一下当时的情况。
某石子在接受采访时一脸……哦不,一石气愤。
“他奶奶的,俺就搁路边儿等俺媳妇儿,一辆好生气派的马车就这样跑了过来,俺当时就扯着嗓子喊它停,结果它硬是不听,那车轮子一眨眼就往俺身上滚了过去。你瞧,俺身上都被压出好长一条裂缝了!”
咸鱼小凉看了看它身上恰中间位置那一长条几乎贯穿的裂缝,同情之余又安慰它道:“你别生气嘛,你想想咱男女主多墨迹,小说都走了半本了结果硬是到现在都还半点进展没有,读者不急我都急了!这不多亏了你吗,咱们男女主终于亲嘴儿了,这可是迈出了历史性的一大步啊!你身上这条裂缝可不仅仅是裂缝,这可是咱们亲爱的男女主大人爱情的勋章呀!”
某石子不依,破口大骂道:“俺你去奶奶个腿,他们爱情的勋章落俺身上算什么回事?还有哇,你丫的把裂缝儿当爱情的勋章?你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呀?这玩意儿能当爱情的勋章?”
咸鱼小凉再次泪奔咬手绢,“俺确实没谈过恋爱呀!”
某石子像是终于找到比它还惨的,送上了十万伏特的嘲笑:“啊哈哈哈……俺都有媳妇了,你这么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没谈过恋爱?太惨了吧你!”
某凉动了杀念,目光逐渐冰冷,乘某石子忙着嘲笑之际,随手找来了一把趁手的大铁锤,给他送上了致命一击。
瞧着地上那团再也笑不出来的齑粉,某凉扛着大铁锤轻哼一声,朝它tui了一口还不解气,一脚踩到它已经不成型的尸体上用力碾压。
终于解气后,某凉微笑脸面对镜头,匆忙藏起了那把作案工具大铁锤,满脸堆着端庄的笑,“采访到此结束!”
“你好,小姐姐!”
某凉低头看着地上另一颗滚到脚边的小石头,友好微笑脸,“有什么需要我帮助吗?”
小石子脆生生地问道:“请问看到我相公了吗?和我差不多大的,我约好在这儿等的!”
某凉再度用力碾压了下脚下那团齑粉,仍是友好微笑脸,“并没有见到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