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百岁老人，身无分文，居无定所，这么大把年纪了，在这么冷的天里，连一身体面的衣服都没有，只能如现在这般露宿街头，受尽像我这种唯利是图的小人的冷眼，何其悲叹！”
众人皆不约而同地看向孙大福，他身上的衣服确实破烂且布满污秽，这样侧躺着蜷缩的姿势刚好露出了大半截如枯柴一般的干鳖小腿。
他的鞋子已经完全称不上是鞋，后脚跟那一块已经被磨穿了，穿上鞋都能看见他的脚后跟。鞋子脚尖那一块已经张了口，在这寒风中五个脚趾头紧贴在一起，虽然从他本就土色的肌肤上根本看不出有没有被冻得乌青发紫，不过从他微微颤抖的频率来看，他确实被冻得不轻。
瞧着这样一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老人，众人心中怜悯更甚，顿时对女姝把这老人如此粗暴地丢出来的这个行为越发鄙夷。
孙大福未停止过“哎哟喂”的哀叫，此时正半眯着眼打量着这里的局势，很是满意，又觉得女姝这话像是在帮自己说话一般，总觉得女姝别有阴谋打算，怕她破罐子破摔，又多了几分惶惶不安。
刑奇也是不认同地看着她，因为他发现，她的这番话非但不能解决当前困境，甚至还加深了民众对她的愤怒，不过见她丝毫未慌的样子，貌似她是故意想引起众怒。
可是这样做究竟是为了图什么呢？
女姝没有解答他的疑惑，再次重重敲打了下铜锣，重声道：“大家觉得他可怜吗？”
众人纷纷点头，皆是目带怜悯地看着孙大福。
“确实可怜呀，你看他那样，那衣服，那鞋子，啧啧啧……”
“本该含饴弄孙的年纪，结果这般……唉……”
女姝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再一敲锣，铿锵一声后说道：“大家觉得我可恨吗？”
一个穷酸书生模样的微胖男子愤怒地高呼一声：“这还用说吗？谁家还没两个老人呢，竟然就这样把他丢出来，还把人家头给整破了，下手这么重，小心会遭天打雷劈！”
众人纷纷应和他的话，你一言我一句的，像是真的亲眼见到女姝把他丢出来的一般，未知前因，也未知后果，仅凭一面之词就给女姝定了罪，当着女姝的面就在明朝暗讽她的作为。
虽说女姝自认自己确实不算什么好鸟，不过也由不得别人拿她没做过的事来冤枉她！
这事要是搁九重天，女姝定是要把他们按在地上使劲摩擦，再把他们好好打一顿，要把他们打得没脾气才好。
不过现在面对的是一群生命脆弱的凡人，没天上那群仙人耐揍，所以女姝这才不得不另辟蹊径，打算用迂回的法子撕烂他们的丑恶嘴脸。
女姝未曾显露任何异常情绪，执凳子腿的那只手又是一挥，又一声响耳的铿锵声，打断了他们的恶言恶语。
“我无耻，我混蛋，我没有良心，可我是个生意人，自然首要任务是要为自己的利益着想。”
女姝波澜不惊，先是用他们刚才说过的话把自己骂了一通，然后用冷漠的目光扫视了他们一眼，说道：“我想你们大家都是一群有良知有善心的大好人，你们看他如此可怜，何不为他出一份力，有钱的捐点钱，有衣服的捐点衣服，能帮衬一点是一点，钱再少也是一份功德，不是吗？”
女姝瞧着他们已经变了的脸，嘴角一勾：“还有哇，你们哪个家里尚有空屋的不如先把他领回去洗干净安置着，你们人多力量大，相信很快就能把他安置得妥妥当当，这好人好事可不能老是要求我来做，这可是一件大功德，我就一个等着天打雷劈的恶人，就不跟你们抢这份功德了，你们看如何？”
孙大福听完这话就暗道不好，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
果然，此言一出，围观人群就安静地异常，皆是尴尬地面面相觑。
女姝美目一扫，用凳子腿指了指刚才那个说“不就一副棺材”“直接送他”这些话的那个路人丙，“这位兄台，我看你面相就知道你一定是个大好人，何不把他领回家里去供着，再给他养老送终呢？”
“我我我……”他脸色铁青，“我”了好半会儿没有说个所以然来。
女姝见状只是莞尔一笑，并没有拆穿他。
她目光再在他们中间转了转，又指着刚才那个指责她没善心的那个人说道：“这位大哥，你不出点钱救济救济吗？”
那位大哥也是脸色一变，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只好咬牙从怀中布包里掏出一个一两银子出来，走上前来放到孙大福跟前，未等女姝再说什么，他就从人群中挤了出去，灰溜溜地逃走了。
有他开了个头，女姝又随意指了指刚才指责她最厉害的那几个人，他们皆是面如死灰，迫于刚才他们自己说过的话，这会儿他们是想不给钱都不行。
见到刚才还气势汹汹，这会儿却像是逃一般走掉的这群人，刑奇惊得差点合不拢下巴，他看女姝的眼神中难得带了点钦佩。
待这一群人终于都散完之后，女姝把铜锣和凳子腿重新丢给了刑奇，瞅见他眼中的钦佩，她冷哼一声，傲娇地一甩头，然后走到孙大福跟前来，好心地帮他清点了下一共收到了多少银钱。
“不错嘛，一共四十两银子零六个铜板！”
孙大福这会儿也不装了，腾一下坐了起来，要来抢女姝手上的钱。
女姝目光一闪，她早有准备，立马站起身来往后一退，看着他额头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啧啧啧地调侃道：“这下身体好了？你的头不痛了？”
孙大福忍不住咳了两下，这两下倒像是真咳，不像是装的，但很可能是刚才起来的动作太快，这一激动，被口水给呛着了。
真难为他了，都这么大把年纪了手脚还能这般灵活。
他蹒跚地站了起来，向女姝投以了一个歉意的笑，并朝着女姝恭敬地弓腰拜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