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老儿闯荡江湖多年，第一次认了栽，姑娘的道行之高，实在是让人佩服！”
他这一拜确实是真心诚意的，只不过女姝平白受了这窝囊气，虽受了他这一拜，可并不代表她会就此放过他。
女姝冷哼一声，捧着那一把碎银子回到铺里。
刑奇琰安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头看了一眼孙大福，没有说什么，跟着女姝进了屋。
留下的孙大福颇尴尬，他低叹口气，弯腰捡起了那根烂木头拐杖，厚着脸皮一瘸一拐地跟着进了屋去。
“瞅见鬼”与济世堂大门正对而立，这里的动静可谓不小，对面济世堂的林管事将刚才发生的那些全部看在眼里，忍不住惊疑。
他惊的是女姝处变不惊，疑的是她在这里开棺材铺的意图。
据他这么多天来的观察，对面这个棺材铺可不像是为了做生意，不仅成日里明目张胆地把自己这边盯着，如今还这般自毁声誉。
虽然也不排除是为了摆脱刚才的困境，不过这种自损一千的法子实在称不上明智。
除非，对面本来没有要做生意的打算，所以并不怎么看重声誉不声誉的。
若是如此的话，看来对方真的是冲东家而来了！
林管事越想越直冒冷汗，着急地在屋内踱着步子。
“林管事？林管事？”半夏走了过来，叫了他两声，这才把他唤回神。
林管事不想在他面前露出失态的样子，赶紧收起刚才的焦虑，板着一张脸看着他道，“何事？”
半夏瞅着他脸上的几道由指甲留下来的血印，忍不住抿嘴笑了笑，碍于惧怕这位待人严厉的管事，于是假借咳嗽捂了捂嘴，待把嘴角笑意彻底压下之后他这才想起说正事。
“张家那位大娘子哭得晕过去了，诊脉的先生说她是悲伤过度郁结于心这才陷入了昏迷，她本就处境艰难，这下连唯一可以依傍的儿子都死了，看来以后的日子她是越发不好过了。”
也许是因为自小无父无母，所以半夏最见不得母子分离这种戏码，说起这事时已经完全没了笑意，甚至有些神伤。
林管事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不忍在这个时候还来训斥他多管病人闲事之类的话，于是他收起了一贯严厉的姿态，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
“别人的事我们管不着，也管不了，祸福总相依，只要她熬过了一这关，自有她的福气。”
半夏不懂，茫然地看着他：“林管事的意思是……”
林管事这话并非是蓄意编造善意谎言来安慰他的，不过个中弯弯道道他并不打算告诉他，因为过不了多久他自会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说。
林管事摆了摆手没再多说，紧接着说起了当前之事：“对了，待会儿我写一封信，你跑个腿去西城一趟，听说老东家回来这边了，你去方宅把信交由他老人家的手里。”
半夏皱眉，“林管事，张家大娘子的事不至于告与老东家那边吧？老东家一向最讨厌我们拿这些小事去烦他，我怕……”
“不是这些事！”林管事心事重重地说了一句。
他想了很多，最后还是决定把这里的最新情况告知老东家。
半夏没再多问，应了一声是，然后转身去给林管事准备纸笔墨砚去了。
回来女姝这边，女姝把手中银两哗啦一下全部扔在柜台之上，看着蹒跚进屋的孙大福，她手指在柜台上轻敲，发出一阵吧嗒吧嗒的有节奏的脆响，听得孙大福心里直突突。
琰安和刑奇左右而立，皆是用审判的目光盯着孙大福。
孙大福倍感威压，硬着头皮顶着这些压力走到离他们十步远的距离，停了下来。
停下来，是因为他确实走不动了。
他年纪大了，身子骨确实不怎么利索，这点他并没有伪装。
他拄拐杖那只手抖了抖，向女姝露出个讨好的笑来，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柜台之上白花花的银两，“姑娘，这钱……”
“你的头怎么回事？”女姝好奇，问了一句。
孙大福抬手摸了摸额头上那一块已经干涸的血迹，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一点鸡血罢了，都是些不入流的小伎俩，见笑了！”
“原来如此。”
女姝了然地点头，她还以为他为了钱真对自己下得了这么大的狠手，看来是她太小看他了。
“小老儿我年纪大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要真狠下心来磕破了头，这条命怕就直接交代在这里了。”他解释道。
“你很聪明！”女姝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他一句，不过语气淡淡，辨不出喜怒。
把她坑了一通，孙大福可不觉得她这夸自己的话会是发自真心，急忙惶恐地道：“小老儿年老愚钝，谈不上聪明不聪明的，不过是多年走南闯北闯出来的小伎俩而已，行走江湖就靠这个混一口饭吃，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女姝不可置否地淡淡一笑。
她确实是个很记仇的人没错，不过刚才他还真会错了意，她确实是发自内心地觉得他很聪明。
女姝看着他笑问道：“你似乎很懂人心？”
孙大福谦虚地低下了头：“远不及姑娘！”
女姝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认同他这恭维的话，用两指捡起一个碎银两，像是在仔细观摩它的纹路。
大概过了十息之后，她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女姝嘴角一勾，两指一挥，随意地将那两银子丢给了他。
女姝没打算为难他，所以他毫不费力就接住了那一颗够他一整天吃喝不愁的碎银。
这般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这银子，想到刚才自己那般算计了她，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以德报怨之人，孙大福感到特别不真实，捏着碎银的手紧了紧，只觉得有阴谋。
他刚想问女姝此举何意，谁知女姝紧接着指了指之前他看好的那一副棺材，向上勾起的朱唇轻启，吐出了更让他惊讶的话来。
她说：“你不是想要那副棺材吗？我可以把它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