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姝并非是个有多爱冒险之人，麻烦之事她确实避之不及，不过她做事向来不喜按常理出牌，所以不管她做出多违反常态的决定来，琰安都并无惊讶，甚至觉得理应如此。
不过只是琰安这般想罢了。
迟冠山面有迟疑，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道：“……我有一疑惑不知阿姝姑娘能否为我解答？”
女姝道：“你先说说。”
话到嘴边，他又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唐突，低头仔细琢磨着这个问题究竟该不该问。
他再次抬头时，见女姝正神色疏懒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后话，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把话问出了口。
“我想知道，阿姝姑娘你是妖吗？”
终于把这话问出了口，迟冠山脸上的虑色更重了些。
“不是！”
看着他如此纠结，女姝回答他时倒挺洒脱，仿佛一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对他为什么发出此问并不奇怪。
得到这个答案，他脸上的虑色已经完全消散无踪，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不过迟冠山这话可把另外一人给惹毛了。
桃二气得唰的一下站起身来，顺手操着屁股下的凳子就朝他扔了过去。
她起身的动作不小，幸而迟冠山早对她有所警觉，侧身一躲就给躲过去了。
只听哐当一声，迟冠山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只见到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木块块，还有地上一块不小的凹陷。
“迟冠山，你至于这般仇视于妖吗？妖是得罪你了还是杀你全家了？”
眼见着桃二正要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冲过去，女姝一把抓住她把她紧紧控制住。
世人对妖确实存在太多偏见，所以迟冠山这个样子女姝挺能理解。
不过并不赞同。
听到桃二这话，他明显滞了好一瞬，拳头握了握，下定决心般终于把压他心里好久的秘密倾吐出来。
“我的母亲，确实被妖所杀！”
桃二终于停止了叫嚣，待在原地皱眉看着他，女姝也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刚才迟冠山说了什么，惊讶地看向他。
他的话还未说完，露出一个极其惨然的笑来，“杀我母亲的那只妖，是我父亲！”
沉默，连同桃二在内全都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费吾终于舍得拿正眼看他，瞧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新鲜玩意儿，率先开口打破了这里所有沉重的沉默。
“原来你是半人半妖，人妖？新种族呀！”
在座者皆回了神，无一不撇了一眼这个不会说话的主儿。
迟冠山这会儿已经足够冷静，“我虽有父亲的妖族血脉，不过我确实只是个凡人。”
桃二重新拖了个小板凳回来坐着，对他已经没那么敌视，大眼睛望着他说不出的同情。
女姝也只能呆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
被这么看着的迟冠山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你们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的父亲他已经死了。”
说到这，他目中闪过诸多复杂情绪，捏着衣角的手紧了紧。
“在杀死我母亲后他就自尽了。”
这些都是他很小时候的记忆，他的父亲化成妖的那一幕他仍记忆犹新，他更不会忘记他的父亲一手贯穿他母亲胸膛的那血腥的一幕。
童年的阴影伴随了他一辈子，所以他怕妖，很怕很怕。
他的师父方士成曾是他父亲的好友，在他父母双亡时收留了他做徒弟。
关于他的父亲为什么要杀了母亲，他一直觉得因为父亲是妖所以才嗜杀。
不过他的师父总告诉他，他的父亲不是那样一个人，他那样做一定是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关于父亲的记忆他已经有些模糊了，隐隐记得父亲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脾气异常火爆，说话的声音响如雷，做事也是相当雷厉风行。
他的母亲出自书香门第，性子格外温柔。
别人都说，他的父亲和母亲相当不般配，只有他知道，他那说话响如钟的父亲，只会在面对他的母亲时才会露出罕见的柔情，而他那看起来温婉可人的母亲，在他的父亲做错事后，亦会揪着他的耳朵嗔怪他。
他迄今还记得，每逢过年他们一家三口都会出去游玩，他的父亲总会让他骑在肩头上，他怕高，他的父亲就让他抓住他的耳朵。
他的父亲很高，骑在他的肩头可以望得很远很远。
他很喜欢骑在父亲肩上，像是在骑大马一样，不过他的母亲总是怕他摔着，不让他骑父亲肩上，父亲不愿放他下来，母亲就会揪着他的耳朵胁迫，父亲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他下来，然后他的父亲母亲一人牵着他的一只小手，慢慢悠悠地走在街头，讨论着柴米油盐酱醋茶。
坐在父亲肩头，看着人人都很渺小，从肩头下来，好似人人都像是巨人一般，让他很害怕。
他知道，父亲总让他骑肩上是为了能和母亲手牵手，因为每次他从父亲肩上下来，有他隔在中间，父亲就牵不到母亲的手了。
他记得，母亲的手很细很软，因为他的父亲舍不得她干粗活，所以她在家也就仅仅寻些缝补的小活，其余事全都是下人在做。
他记得，父亲的手很大很宽厚，手上全是粗茧，硌得他手疼，不过又让他格外心安。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父亲母亲这般恩爱，到头来父亲还会对母亲下这么重的狠手。
后来他听说过太多妖怪害人的传闻，心中这才有了妖性难除这个概念。
或许杀死母亲并非父亲所愿，只不过妖性难以抑制，这才控制不住杀了他的母亲，毁了这个本该完美的家。
对于父亲，他谈不上憎恨，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良久，他憎恶的只有妖，他只当他的父亲是在被妖邪附体后才杀了他的母亲。
这件事是他的禁忌，其实他是不愿提及的，不过在这个时候说了出来，他反而觉得轻松了些。
“自尽？”
女姝眉头一拧，对这个字眼存在些许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