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崔沪把姿态放低问道。
一想到刚才他把自己晾到一边,哪怕他现在把姿态放再低方士成也很不想对他露出个好脸色来。
不过当前正事要紧,孰轻孰重方士成还是拎得清的。
他冲崔沪哼了一下,指了指骨架上脖子那一块骨头让他自己看。
“这具骸骨虽被削去了皮肉,不过他全身上下只有这一处有明显的刀痕,这个位置都伤及骨头了必是致命伤,且用刀之人下手极准极快极狠,应是专业的杀手所为。”
方士成又随便指了指白骨身上的其他几处,“你看他小腿手臂以及肋骨处,无比光滑,且没有半点刀痕,与脖子上的那一刀完全相反,由此可见,他应是先被抹脖子杀害,而后才被另外一个刀法更精湛之人削去了皮肉。”
方士成瞧着这具谈得上完美的骸骨,言语中隐隐透着对此人的欣赏。
方士成讲得还算细致,崔沪终于了然,不过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些。
若这起命案确定是两拨人所为的话,那这无异于给他增加了两倍的难度。
当前的线索本就少得可怜,他一介武夫脑袋又不怎么灵活,若要他上阵杀敌他自是没有二话,提刀就上便是,不过要他查案,又要他从这些少得可怜的线索中查出真凶所在,那还真是难为他了。
他只有把希望寄存于眼前这几人身上,不过眼前这几位看上去就不像是好说话的人,能把他们请来这里已经是意外之喜,再要劳烦他们帮自己查案,崔沪自知自己没那么大的脸。
再者,关于参与这命案的两拨人,目前仅能猜测杀人的这一拨人是专业杀手,不过削肉剔骨之人是不是凡人还有待商榷。
如果确实是妖邪所为的话……崔沪忍不住看了看女姝。
见她正蹲在地上瞧着这具骸骨若有所思,崔沪以为她发现了什么,欣喜问道:“可有发现?”
女姝沉吟一声,认真分析道:“没个三十几年的杀猪经历,怕是也做不出这般干净利落来!”
女姝这话听起来像是调侃,不过也提醒了崔沪什么。
崔沪自知读的书不多,不过庖丁解牛的典故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有听说。
能把骨肉分解到这般地步,瞧着确实怪诞,不似凡人所为,不过世界之大,能人众多,熟能生巧耳,未必就是人口相传的妖邪所为。
连她都这么说,崔沪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
还好不是妖邪所为,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这时,一身材矮小的小官敲门进屋来,刚要禀报什么,在屋内环视了一圈,顿了顿。
崔沪看出他的犹豫,解释道:“这几位是我请来帮忙查案的人,有事你只管说便是!”
见崔沪没有把闲杂人等屏退的意思,小官只举着手上两个册子恭敬禀报道:“崔大人,关于死者名册已经犯案记录均已整理完备,不过……多出了五人!”
“怎会如此?”
崔沪是个急性子,倏地走过去把他手上的两个册子抢了过来,仔细翻看了下,可又实在看不明白,更找不出任何线索来。
他烦躁地踱了踱脚,索性直接找这屋里的其他人求助。
目光女姝迟冠山方士成三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他把目光锁定在了女姝身上。
他走到女姝面前,一五大三粗的汉子硬是朝一个看起来若不经风的女子弯了腰,并用比刚才那个小官还要恭敬的姿态把这两本册子双手奉上。
刚才入屋的那个小官瞧着这一幕惊掉了下巴,暗自揣测着这小姑娘到底是哪一方的大人物,竟然能让这大人低头做出如此恭敬的姿态来。
瞧着他这幅姿态,女姝觉得有些好笑,直接接了过来,然后反手就甩给了方士成,把刑奇招了过来小声嘀咕了几句,不知在说些什么。
方士成本是想拿过来看一看的,结果崔沪竟然直接绕过他把这册子给了女姝,他气不过,瞪眼冲崔沪和女姝哼哼了两声,然后转手又扔给了他的徒弟迟冠山。
迟冠山倒是并不在意谁先谁后的问题,拿着便开始仔细翻看起来。
“你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方士成毫不客气地指了指后来的小官,用极不友善的语气命令他道。
小官皱了皱眉,见崔沪示意他说,他虽不情愿,还是据实禀报道。
“牢狱之中,加上看守牢房的狱卒应该有两百零四人才是,不过刚才清点白骨时发现有两百零九具,足足多出了五个人来。”
崔沪觉得奇怪,问道:“会不会当初记录时出了纰漏?少了那五人的名字?”
“绝对不会!”小官坚决否定了这个猜测,像是急于为自己辩解一般朝着崔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狱中往来人等的记录一向是小人亲自在掌管,多年来从未出过纰漏,不可能有少记的人等,这些事府衙里的其他同僚们均可为小人作证,望大人明查。”
也难怪他这么急着解释,如今这起惨案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甚至连皇上那边都被惊动了,若是在这期间出了纰漏,又是因他的失职,他谨小慎微多年,这个罪过他实在难以承担。
崔沪想不到自己随便一个猜测会惹得他这么大反应,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大跨几步上前把他从地上给扶了起来。
“你不必惊慌,我不擅查案,只是一个无端的猜测罢了,并没有要问罪你的意思。”
崔沪很是心累。
比起这弯弯绕绕的案件和官场上这些弯弯道道来,他更喜欢在战场上简单的打打杀杀。
只不过如今和南齐的战事已经平息了三年之久,自三年前那一仗后,大明大获全胜,南齐终于消停了,这三年来井水不犯河水,期间偶有商货互通往来,这些都是皇帝默许的,并不曾多加管制。
近日来传来风声,说南齐将要与大明正式签订商货互通的盟约,如此一来,短时间内大明和南齐都会是友好关系。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没有人会喜欢战争,只不过崔沪宁愿常驻塞外忍受寒沙风霜之苦,也不愿回到这京都,一而再再而三地领受这吃力不讨好的苦命差事。
想来,他要是能从这苦命差事中成功脱身,他宁愿自请遭贬流放塞外,也不想在这里周旋了!
不过想要从这起大案中脱身,何其艰难!
迟冠山终于把这两本册子上做的相关记录大致看了一眼,对上崔沪期待的视线,他轻吐一口气,缓缓开口道:“多出来的这五人,很有可能就是杀死凡人和狱卒的真凶!”
小官和崔沪皆是一副惊讶脸,“何出此言?”
小官并不知道刚才的那一番推论,只觉得这个年轻人说出的话太过离奇,比妖邪害人的故事还要离奇。
若那五人是凶手,那为何他们的尸体也在其中?
迟冠山将那小官招了过来,指着屋内这具骨架脖子那一块伤痕给他看,“你去查一查,有没有骸骨在这个位置上没有刀痕的。”
小官先是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崔沪,在得到了他的首肯之后,他这才出了屋。
“对了,你们可知本次殿试的状元是谁?”女姝先是和刑奇嘀咕了一会儿,然后问出了个与本次案件毫不相关的问题来。
“听说是一个叫陈俊才的青年才子。”
还是迟冠山给面儿,回答了女姝的问题,像是在和女姝唠家常一般继续说道:“他是泸州郡守的儿子,泸州偏远,他此番远道而来参加殿试,在诸位考生中算是出类拔萃,这个成绩并不算意外。”
“陈俊才?”女姝微微皱眉,低声自语道:“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端瑞公主驾到!”
女姝正思量之际,门外一阵高呼,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端瑞公主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崔沪反而一脸喜色。
面对女姝疑问的目光,崔沪解释道:“犬子崔晋承蒙端瑞公主抬爱,现在是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卫。”
毕竟是天家子弟,崔沪以前每一次见那个小娃娃都有些拘谨,不过这一次反而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甚至手忙脚乱地整理着着装打算出门去迎接。
按理说,端瑞公主尚且年幼,又是个女流之辈,不该插手这件骇人听闻的惨案,她来这里只可能是他儿子在公主身边说了什么,有这位公主在,若是朝中有不怀好意之人想对他施以要挟或者施压,总得顾忌到这位最受帝王宠爱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