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回泣不成声。
鹿妈妈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小声安慰她，就跟小时候她因为生病压力太大，哭了的时候一样。
好不容易平静了一点，鹿回啜泣着，吸吸鼻子，问：“可是……可是……你们不觉得是阻碍是问题，倒是没什么。可是他还不知道我就是他父亲救得那个小女孩呢。”
“啊？他不知道？”鹿爸爸懵了。
“对啊！”
“我还以为他知道……没有问题，所以我刚才才这样说的呢……”鹿爸爸小声嘟囔。
鹿回噘着嘴郁闷道：“所以你也觉得，他如果知道了，会不接受吗？”
鹿爸爸抿着唇笑了笑：“这个……也说不好嘛。”
鹿回翻了个白眼：“所以……不如就一直瞒着吧。”
“鹿回。”鹿妈妈突然严肃地喊她名字。
鹿回愣了。
“这是他应该知道的，你见过他父亲，那时候的朗承舟不是很久没见过父亲了吗？你不能剥夺一个孩子想知道关于生父的故事的权力。他父亲救了你，你就应该报答他。你应该将你知道的一切告诉他。”鹿妈妈说道。
鹿回震住了。
“当然，如果他不接受，要跟你分手。那说明他也不怎么样，及时止损，也挺好的。”鹿妈妈语气强硬地劝诫鹿回，“总之，千万不要让自己吃亏。”
鹿回抽了抽嘴角：“也……也不至于。”
她了解朗承舟，他不会跟自己分手。只是她怕，两人都会因为这个事情而产生隔阂。
“你就不想告诉他吗？”鹿爸爸问。
鹿回抿着唇，垂着脸不说话。
她沉默着，鹿爸爸和鹿妈妈也明白她这样子的意思——她的确不想告诉朗承舟，也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她过不了自己这关。
“你再好好想想吧。”鹿爸爸长叹一声气，感慨地说道。
*
朗家，阿姨做了一桌美味的饭菜，端到餐桌上，一家四口坐在餐桌旁，正准备开饭。
朗母很自豪地指着其中一碗汤说道：“这是我做的，你们快尝尝。”
朗承舟低着脸，沉默几秒，嘴唇翕动，他面色比较凝重。一直盯着他看的郎承帆暗道不好，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刻抢着说道：“是妈亲手做的吗？那我赶紧尝尝，承舟，你也来尝尝。”
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夺过朗承舟的碗，给他盛汤。朗承舟看着他，两人交换了一个当事人心知肚明的眼神。朗承舟欲言又止，眼里带了点不满。
郎承帆瞪着他，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别特么在吃饭的时候谈这种事情！”
朗承舟默默闭上了嘴，埋头认真吃饭。
这一顿饭，吃的朗承舟消化不良。那些话他憋在心里很久，想说又说不出口，看着父母开开心心吃一周难得的一次家庭聚餐，正入郎承帆的意思一样，他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说这种扫兴的事情。
可是必须残忍地揭开这一面。
吃完饭，朗爸爸站起来，摸着肚子，正想出门散散步，朗承舟鼓起勇气，开了口。
“爸，妈，我有点事情想跟你们聊聊。”朗承舟低声说道。
朗爸爸一怔，回头看他。朗承舟的表情凝重，脸色很不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顿了顿，问：“什么事。”
朗承舟指了指沙发：“坐那说吧。”
朗妈妈有些愕然，看了看朗爸爸，朗爸爸也觉得莫名其妙，两人突然间有些懵了。
“爸，妈，就去客厅那好好聊一聊吧，听听承舟要说些什么。”郎承帆于心不忍，急忙替他们解围。
客厅里，朗父朗母坐在长沙发上上，郎承帆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朗承舟坐在另一只单人沙发上。因为朗承舟表情很严肃，使得其他三人都很不安，气氛让人手足无措。
“小舟，你要说什么呀？”朗母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问。
朗承舟低着头，许久，才问：“我的身生父亲，有遗物留给我吗？”
这话一出，整个空气都跌入了冰点。朗父朗母表情冻住了，瞳孔微微震动，愕然震惊。
“你……”
朗承舟点了点头，坚定的表情认真说道：“嗯，我都知道了。”
“……”
郎承帆在一旁，默默捂住了脸。
这家伙，能不能换个委婉的方式表达啊。
*
郎承帆委屈地跟在三人身后往顶楼小阁楼的储藏室走去。
他嘴里还振振有词：“说了不是我不是我，还骂我。”
“怎么，冤枉一下你又怎么了？”朗母没好气地说道。
“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啊！”郎承帆不悦地喊道。
方才朗承舟石破天惊，口吐狂言后，朗父朗母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瞪向郎承帆，骂郎承帆不保守秘密，乱讲话。
郎承帆有苦说不出，怎么解释父母都不信。
朗母还一本正经：“家里我和你爸都绝对不会说，就你嘴巴不牢靠，很有可能告密。”
“拜托，我没事说这个干吗啊！而且你们跟朗承舟聊啊，先跟他谈清楚，别第一时间就来甩锅骂我转移视线啊！”郎承帆气愤地说道。
没错，朗父朗母的确是想借责备郎承帆转移战火的中心。结果郎承帆这一嘴，把注意力都转移回了他们身上。
朗承舟低声说道：“是我去问沈叔叔了。”
“沈……？这个老家伙！”朗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脑袋一转明白过来，当即拍案骂道，“我就知道当天他上门拜访会惹出事情！”
“现在不要责备沈叔叔将事情真相告诉我们什么的。”朗承舟叹了声气，“爸，妈，你们对我很好，隐瞒这个真相也是为我好，我都知道。所以不用担心我怪你们。”
朗父和朗母脸上有些挂不住，表情尴尬。
“那个……我们也是说不出口，只好骗你……骗人总是不对的。”朗父自责道。
朗承舟点头：“嗯，我前几天去看过他们了。”
“他们”。
朗父和朗母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沈叔叔告诉我的。”
“这个老东西！”朗父骂道。
“所以我现在想知道……”朗承舟顿了顿，问，“关于我生父，程凯，是否有什么遗物……”
朗父和朗母看了看对方，哀叹一声。
这一天终于来了。比想象中要早了一点。但是……
“罢了，早晚都要给你的，你们跟我来。”
他们带着两个儿子，往阁楼走去。
家里的阁楼一直都是被褥，旧衣服之类的储藏室，朗承舟还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有一只保险箱。
“滴滴滴”，就看朗父摁了密码，“滴——”长鸣一声，保险箱打开了。
保险箱里很空，装得都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件。
郎承帆嘟囔着：“你这么大的保险箱怎么没放东西啊，房本什么的好歹可以放里面啊。”
“那东西都存银行了保险柜了，怎么可能放家里。”朗父瞪他一眼。
郎承帆摸摸鼻子，不再说话。反正他说什么都是自讨没趣，还不如闭嘴得了。
朗父从保险柜里拿出一只小盒子，里面的东西很零碎。
两张照片，一只玉镯，一枚军功章，一枚小玉坠。
那两张照片，一张上面，是两个年轻男女的结婚照，朗承舟认出来，那就是他的身生父母的结婚照。彼时两人还很年轻，青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脸。第二张，则多了一个人。
朗承舟瞪大双眼。
这是他，还在襁褓中的他。
上面写着几个字——“小舟满月照”。
是一张全家福。
也是朗承舟唯一的一张，原生家庭的全家福。
朗父看了眼朗承舟，看到他脸上愕然的表情，叹了声气：“所有东西都在这里了。这就是你父母当年的遗物。别的……都处理掉了。”
“这是我？”朗承舟指着照片上小小的自己问。
“嗯。”
朗承舟颤着手，将照片接过来，小心翼翼摩挲着泛黄相片上的自己的脸，然后一一摩挲过程凯和许蔷的脸。
这是他和父母唯一交集的证明，而他一点记忆都没有。
“这只玉镯是你母亲的，是你奶奶留给儿媳妇的传家宝。”朗母把玉镯用布包着给朗承舟看，“以后你可以给你的媳妇儿。”
这只玉镯水头很好，很通透，一看就价格不菲，而且那透亮程度，一看就是老玉了。
军功章，则是程凯牺牲后得到的二等功奖章，是他一生最伟大的荣耀。
朗父没多言，朗承舟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定定地看向最后一枚东西：“这也是他们的吗？”
“不是。”朗父摇了摇头：“我们也不清楚。这是当年在你父亲……的尸体上发现的，夹在衣服内口袋里，我们觉得是线索，保存了很久，但是到最后也没有发现这其中的奥秘，于是就做为遗物留存到现在……”
朗承舟死死盯着那枚玉坠，拧紧了眉心。
这枚玉坠很小，呈水滴形状，双面雕刻，两面都不一样，刻出了一只小小的，精致的，惟妙惟肖的小兔子。这枚玉坠水头比那只玉镯还好，而且雕工精美，肯定不是一般家庭能拥有的。
或许……这跟他父亲的死，有很大的关系。
朗承舟捧着装遗物的小盒子，问：“这些……可以都给我吗？”
“傻孩子。”朗母摸了摸他的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现在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嗯。”朗承舟低声应道，低头看着盒子，半晌无语。
他终于……在这个世界上，保有一些，和过去的，和他的来路，有关系的事物了。
他会好好保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