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鹿回又去了一趟研究生大楼。
朗承舟说要给她做个测试。鹿回不疑有他就去了，甚至于……她很想见他。
手上抓着朗承舟落在她那的围巾，鹿回围着自己的巴宝莉的围巾，进了研究生大楼。
跟上次一样，一入夜，研究生大楼就仿佛空了巢似的，除了偶尔几间亮着灯彻夜不灭的实验室，几乎所有的楼道和房间都黑着。
鹿回紧张地出了电梯，果不其然，就看见了走廊乌漆墨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唯独朗承舟的工作室开着门，亮着灯。
她壮着胆子走到了工作室门口，就看到屋内所有的灯通明，甚至于桌上的小台灯都亮着。
上次鹿回就注意到这种奇怪的现象了。外面走廊灯都没亮，朗承舟晚上还待在这，本来她还以为朗承舟不怕黑。可是房间内却又一盏不落的亮着灯到几乎刺眼的地步。
真是个矛盾的人。
一眼没看到朗承舟人，她左右环顾，估摸着人在里屋，于是敲了敲门，轻声说：“我进来了。”
“蹬蹬瞪”，快速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朗承舟从里面的诊疗室走出来，看到鹿回，拧紧的眉心松了松：“你来了。进来吧。”
鹿回指了指门：“要关吗？”
“关了。我开着门是为了给你指路的。”朗承舟解释道。
鹿回松了口气，关上门，往里屋走去，开着玩笑问：“研究生大楼这么抠门的吗，走廊灯都不亮。”
没想到朗承舟竟然点头：“的确是因为抠门。”
看到鹿回错愕的表情，朗承舟勾了勾嘴角：“因为使用率不高，要是都亮着灯太浪费电了，所以给我们都配了手电筒。”
“……”真是节约。
听朗承舟的话，鹿回坐到单人沙发上，抬头看他：“所以，要做什么测试？”
朗承舟打开桌上的电脑：“我想测试一下，你现在能不能识别出我的声音。”
鹿回：“我……不能。但是，只有你。”
朗承舟手一顿，抬眼看她。
鹿回有丝丝紧张，略带不好意思地挠脸：“所以，只要我听了声音分不清长相的，我就知道是你……”
朗承舟惊讶地挑眉，末了勾了勾嘴角：“所以，我还算因祸得福了？”
“这哪能算因祸得福呢……”鹿回一想到演出那天的事情就觉得沮丧，“大戏公演那天，你坐在第一排，我都看到你了，但是离的太远了，听不到声音，我都分不清谁是谁，还是郭佳佳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朗承舟操控着鼠标，光标在音频上微微一逗留，随即轻笑一声，就打开了音频。
“没事，先试试看。”
鹿回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认真地等待音频的释出。
“这些都是我身边的朋友录下的声音，过会儿我会给你看照片，你从里面挑选出来。”朗承舟说道，“你仔细听。”
“嗯。”
第一个声音很快就播放了出来，声音清亮，很有活力。鹿回了然挑眉，是个熟人。
朗承舟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个她分辨出来了。
他欣慰一笑，关闭暂停，继续播放。
第二个，第三个……所有的人的声音，都非常清晰，很好辨认。鹿回的表情一直都是放松，自信有把握的。
直到第五个声音响起来，鹿回的表情突然凝滞住了，随即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朗承舟看到鹿回这个表情，微微挑眉，抿紧了唇。
太奇怪了。鹿回匪夷所思。
这个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又感觉从没听见过，她“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似乎近在咫尺的长相，马上就能呼之欲出了，可是又像是隔了一层纱，根本分辨不清楚。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世界上还不止一个人，像朗承舟一样，让鹿回感到棘手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真的完了！
鹿回冷汗淋漓，双手都在颤抖。
听完了所有声音，朗承舟将音频关掉，低声问：“都记住了吗？需要再听一遍吗？”
鹿回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那好，我们来给照片排序吧。”朗承舟拿出一叠照片，一张一张摊开，摆在鹿回面前。
鹿回看看照片，再看看朗承舟，欲言又止。
朗承舟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开口，偏不询问。
最终，鹿回忍不住了：“朗承舟，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朗承舟声音微微上挑。
发现问题了吗？朗承舟心想。
鹿回舔了舔上唇，紧张地开口：“如果……我听不出声音的毛病，不单单只在你一个人身上发生……怎么办？”
朗承舟瞳孔一缩，惊讶到了。
他没想到鹿回会问这个问题。他以为鹿回会发现其中的猫腻，没想到，她第一个在意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这么问。”朗承舟沉声，定定看着鹿回问。
鹿回移开视线，有些沮丧：“我……如果世界上不单单你一个人的话，那我以后生活，也许会越来越艰难。而且……”
她紧张地停顿了下来。朗承舟微微拧眉，更加认真地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而且……”
“这意味着，你不是我唯一的问题……”鹿回说完，不知为何耳朵一红。
是的，这意味着朗承舟不是她的唯一，他在自己这里的特殊性就消失了。
朗承舟平时冷淡又无情，对于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共鸣非常稀缺。不知为什么，这会儿他却像是福至心灵似的，突然挑眼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他站起来，缓缓走到鹿回面前。
鹿回就抬头看着他，盯着他慢慢靠近自己。
直到，朗承舟蹲下来，和自己双眼平视。
“这很重要吗？”朗承舟轻声问。
他抬起双手，缓慢地靠近鹿回的脸，将要捧住她的脸。
鹿回双唇翕动，半晌才回答：“我不知道对你重要与否……”
“于我来说……很重要。”
那双宽厚温暖的大手，终于触碰在她的脸上，以一种温柔的力量虚虚捧住，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
“那对我也很重要。”朗承舟清冷的声音，带着磁性，低哑着，温柔地，缓缓倾诉。
鹿回的心脏“咯噔”一声，漏跳了一拍。
“如果我对你而言，再没有特殊性，那你就不会再如此在意我。”朗承舟黑色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望进鹿回的双眼里，黑漆漆的瞳孔仿佛夜空，倒映着鹿回的脸，像是带着星辰一般闪亮。
鹿回眨了眨眼，喉间干涩。
“我……”鹿回深吸一口气，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应该是吧？
鹿回：“你……”
她想问，话却像是生锈了似的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朗承舟却没有犹豫，继续说道：“鹿回，我希望我能在你的生活里拥有不一样的意义。如果，我是你唯一认不出来的人这个特殊性都不存在了，那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改变我在你生活里存在的意义吗？”
鹿回惊愕地看着他，连呼吸的本能都忘了，瞪大双眼，哑着嗓子问：“啊……什么意思？”
朗承舟松开捧着她脸的手，轻轻碰触鹿回的双手，鹿回手微不可察的一颤，没有挣扎，朗承舟大着胆子，握住了她的双手。
“鹿回。”他严肃认真地说道。
“我希望，我们能建立除了雇主和被雇佣者以外的关系，一个对彼此来说独一无二的，旁人无法插足的存在。”
鹿回哑然：“那……那能是什么……”
她装傻，却不好意思开口说那个词。
在朗承舟的字典里，没有“羞涩”二字。
他直截了当回答：“情侣。更进一步就是拥有亲密关系的恋人。未来还可以是夫妻，爱人……”
“停停停……”鹿回急忙打住他。
她再不制止，他怕是要把“共同抚养孩子的伴侣”都说出口了。
“所以你同意吗？”朗承舟问。
鹿回红着脸，瞪他：“那能怎么办！你都说了，独一无二的意义。刚刚那几个声音里，有一个我就分不清！我现在认不清声音的存在都不止你一个了，我只能找别的关系给你啦！”
她大声嚷嚷着，以掩盖自己的心虚和羞涩。
“哦，那不是真正的人声。刚才没跟你说。”朗承舟恍然大悟，解释道。
鹿回茫然地看他：“啊？”
“我是为了测验一下你对我声音的辨别能力。我把自己的声音和阎九州的声音音轨融合在一起，搞了个新的人声出来，想看看你会不会被我的声音受到干扰。”朗承舟说道，“没想到你真的被我的声音干扰到听不出来了……”
鹿回震惊地看着他，目瞪口呆。半晌，红着脸锤他肩膀：“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吓死了！”
“抱歉，就是想试验一下。”
“实验个毛线！我刚才以为我完蛋了，我又要回到以前谁也不认识的状态，都快绝望了！你实验之前不能提前告知我吗！”
鹿回后怕地双眼通红，眼眶里带泪吼他。
朗承舟搂住她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对不起，我怕告诉你就没效果了。吓到你了。”
“混蛋！”鹿回骂他，眼眶里打转的眼泪淌了下来，她吸着鼻子，把眼泪插在朗承舟衣服上。
“别哭。”朗承舟心里发急，又安慰不来，半晌憋出一句话，
“我就哭！”
“……那刚才的事情，还算数吗？”
“哪件事？”
“情侣。”
“……看你表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