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习习，一群汉子眼巴巴的围着一位老者。
只见那老者先是凑近仔细观看，又打开药箱，拿起药箱内一瓶标注烛草的葫芦，取出一根竹片，小心翼翼的倒出一点白色粉末至竹片前端。
老者做完这些，抬头四处打量了一下，挑中了探头观看的八王爷。
“还请八王爷帮老夫拿一下，注意别撒了。”
八王爷黄太康小心翼翼的从老者手中接过竹片，眼巴巴的看着老者慢条斯理的塞上葫芦塞子，仔细的放回药箱。
看他的动作，像是对这小小一葫芦烛草粉末极为珍稀。
“给我吧，一会要是这玩意乱溅，注意别让它溅我身上。”
老者接过沾染白色粉末的竹片，将之放在仍旧冒着气泡的黑色液体上方，轻微抖动手肘，让粉末落下，落在黑色液体之上。
一群人瞪大双眼。
然而毫无变化，黑色的油状粘稠液体依旧不快不慢的翻腾出气泡。
气泡升腾裂开，液体又继续汇聚，再次翻腾出气泡，周而复始。
老者也是仔细观看，半晌，见再无别的变化，抬头看着众人，道：
“不是毒物。”
而后将竹片磕在大石上，重复几下，清理掉了剩下的白色烛草粉末，继续将竹片递给身边的八王爷。
继续翻动药箱，这次他取出了两个瓷瓶。
他从标注枯青的瓷瓶之中倾倒出了一点黄色的粉末，又从标注丹枫的瓷瓶之中磕出了一些碎片，这些碎片看着像是某种被粗糙剁碎的枝叶。
“帮忙搅匀，注意别溅碰到身上了。”
老者这次说出了选择八王爷帮忙的原因，他是看上黄太康的武道修为了。
也只有他才能极为精准的控制周边气流，不让微风吹动粉末。
八王爷的了指示，控制真罡流转，卷起丹枫碎片和枯青散，搅拌融合，甚至还贴心的将丹枫碎片碾磨的更加细致。
“可以了，你讲它围着这黑漆漆的玩意撒上一圈，注意别直接撒在上面。”
老者说完，离奇的退开了一点距离。
“撒完之后退开一点。”
八王爷按照吩咐，很精准的绕着黑色液体撒下粉末，而后退开。
河边的微风轻拂，卷起粉末混入黑色液体之中……
“滋滋……”
两种混合的粉末混入黑色液体之后竟然发出怪异的声响。
接着其上有烟雾升起，伴随着一股怪味。
“奇哉，怪哉！”孙药师摇了摇头。
“如果我猜想不错，它可能是活的！”
“什么！”八王爷不敢置信，“你是说这黑不溜秋的玩意，是活的？”
“恐怕是的。”
孙药师苦笑。
“烛草可辩天下万毒，遇上不同的毒物会有不同的反应，可以根据反应的不同，色泽的变化，大致辨别出毒物的种类，再加以区分，碰到这玩意却毫无变化。”
孙药师一指剑身上滋滋作响的黑色粘稠物。
这时它已经不再翻腾，安静的在剑上滋滋作响，不时散出难闻的异味。
这味道不似赵沐先前闻到的毛发焦味，是一种难闻到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古怪气味。
“至于这种味道……”
孙药师顿了顿，他看着剑上黑色的一坨，想着如何解释，才能让这些外行更加容易听懂。
“这种味道是尸味，我也没料到，居然会是这样。”
“尸味可是尸体之味？”赵沐问道。
孙药师闻言抬头，点头，“大致意思差不多，你们也可以这么理解。”
“这剑，我如果所料不错，根本就没有接触过别的生灵，应当是直接拿去刮蹭下的这些黑色……黑色液体吧？”
“没错，这剑我从未杀过生，平日里偶尔拔出擦拭，基本没见过血。”巫为乾说完，像赵沐投去一个探究的目光。
赵沐也点头称是。
孙药师道：“这就对了。”
“我原本没想到烛草丹枫会在此刻起到这种作用，烛草极为稀有，你们可能有所不知。”
孙药师再次走进黑色液体。
“不论是烛草，还是丹枫，两者单独遇到生灵都不会有特殊的反应，唯有一种情形例外。”
“那就是当两者相遇，以水为媒，但凡有生灵沾染，就会散发出这种气味。”
赵沐沉吟，道：“我用剑刮蹭此物的时候触碰了腐烂的尸身，可会误判？”
“不会！”
孙药师很笃定。
“既然是腐烂的尸身，那就断然不会再有生机，烛草丹枫唯有碰着活物才会散发这样的气味。”
八王爷伸手想要拿剑，被孙药师制止。
“如果是新死的肉身触碰，确实也有可能会散发这样的气味，已经死透的则不会，活物身上的毛发鳞甲触碰也不会有。”
“这么说，这玩意还真的是活物？”赵沐觉得很是稀奇。
不但是个活物，还是动物。
孙药师也说了是肉身，植物哪来的肉身。
毛发鳞甲都是死去的组织，死物触碰肯定不会有所反应。
新死的肉身有可能只是脑死亡，肢体组织上的细胞有可能仍旧存活，它们会随着时间的推移相继死去。
枯青散只是出来打了个酱油，没有任何作用。
烛草丹枫还有什么别的作用，赵沐不知道，鉴别生死的作用他已经听懂了。
换在之前，他根本想象不到，天下间竟然会有这等奇物，能辨生死。
“等等，别靠太近。”
赵沐想到这种以一滩液体状示人的生物，极有可能是类似菌落的存在，出声提醒。
“细菌你知道吗？”赵沐看向孙药师。
“就是那种很微小的……”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描述，“佛观一钵水，四万八千虫，不知道……”
“细菌这个词我到是没听说过，不过你说的四万八千虫我大概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了。”
孙药师在众人迷惑的眼神中笑着回道。
“只是……”
“那……你说的细菌，他们是时常以这种形态存在吗？”
赵沐听到孙药师这么问，心道他应该是听懂了。
“平时自然是不会以这种群落的形式存在，他们平时可能是在天上地下，或者是水中的任何一处。”
赵沐看着四周众人更加迷茫的眼神，没有搭理他们。
“这种以群落形式出现的情形只有一种，那就是遇到了极度适合他们生存的环境，也就是说温度适宜，养分充足。”
“这些黑色菌落，都是出现在腐尸身上，腐尸就是他们的培养基。”
赵沐的解释也只有孙药师一人可以听懂，当然，有些也得靠猜，不过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比如说菌落，培养基。
孙药师此刻看赵沐已经换了一种眼神，不再是看待门外汉的眼神。
他环顾了一圈，看到周边一群人的目光之中完全是懵逼的表情，孙药师嘴角划过一丝不屑的笑。
他们也确实懵逼，不论是真罡境的八王爷，还是殷六壬、巫为乾之流，就更别说剩下的各门弟子了。
一钵水之中能有四万八千虫？
那碗得多大？
佛看着碗里那么多虫子做什么，拿去喂鸟？
八王爷张口想要发问，孙药师挥手制止，道：“说了你也不懂。”
八王爷有些讪讪，孙老头医术通神，跟谁都没大没小的，有时候根本不把他王爷的身份放在眼里。
“不知勾魂使可否再去帮我取上一些……”孙药师想了想，还是决定用赵沐说的新词，“取上一些这种菌落。”
赵沐有些难受。
你一个皮门中卖狗皮膏药的老头，怎么都知道我勾魂使的外号了。
“自无不可，只是这种微生物可能是极度危险的细菌或者病毒，孙药师还是谨慎些的好。”赵沐善意提醒。
孙药师点头：“多谢提醒，我省得。”
“如此看来，先前捞尸的小河神，以及仵作之死，都有可能是死于这种……”
孙药师看着赵沐，想到了赵沐刚说的新词，微生物。
他觉得十分贴切，微生物，极度微小的生物。
“都有可能是死于这些微生物之手。”
孙药师想了想，看着恢复翻腾的黑色液体，再次问道：“这些微生物在尸身上可是也这般……这般闹腾？”
赵沐摇头：“没有，它们在腐尸身上很是安稳，到了剑上才变得如此。”
孙药师冲着赵沐一拱手，对着八王爷吩咐道：
“劳烦王爷让人去取些容器，最好不要是金银铁器。”
八王爷点头应下，还没转身，孙药师再次道：
“如果可以，最好是能将苗老头接来，他就是专门鼓捣这些小玩意的。”
“他不是……”八王爷迟疑，“你是说这些玩意是巫蛊？”
孙药师一吹胡子，道：
“什么巫蛊，这是微生物，叫细菌，叫病毒，快去吧。”
本来派人取器皿根本不需八王爷亲自跑上一趟，若是回大夏接人，就肯定需要再次动用消耗不菲的传送，他得亲自前去同风长空商量。
看着八王爷转身离去的身影。
孙药师转头看着赵沐，小声嘀咕道：
“最不待见他们这些门外汉，说嘛嘛不懂，又一个个和好奇宝宝一样，非要事事问个究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