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他方才还在感慨这人做不成自己女婿可惜，且还以为这敬王是为了胭儿而来，弄出那么大阵仗，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试探立储与党争一事而来！难道说敬王从一开始接进胭儿就是为了拉拢他和胭儿的外家才……
想到这里，张寅立刻对萧丛又是防备了几分。
萧丛自然能感觉到身边人态度上的变化，一时间颇有些哭笑不得。也罢，叫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党争而接近小姑娘，也总比认为自己是为了提亲而来好些，总也算保留了些他今日快要被人揭干净的面子。
日后叫小姑娘知晓了，伤心一场，应该也能就此忘了他，许个好人家罢？
想他萧丛，盛安朝风流之名在外的敬王殿下，害了一小姑娘伤心那岂不是正常得很？待今日离开张府，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敬王，无人会知晓他也曾为一姑娘做过那么多傻事……甚至叫人姑娘的爹吓得跪下求放过。
萧丛两人这边的气氛奇怪得很，却难得维持了个融洽的表象，而此刻已经相携离去的张清胭二人此时的气氛却是有些诡异……
“苏某竟不知张姑娘还是如此秀外慧中，仅从府上这绿植与景便可窥见一二。”
张清胭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两人一路无话闷头走了许久，最后还是苏鹤非没好意思干咳了两声主动打破沉默。
“苏兄长客气了，”张清胭细声细气地回答，脸色还是有些不好，怕叫身畔的人看到了多想，便微微低下了头，露出一截纤秀的玉颈。客气又疏离的样子叫苏鹤非一阵尴尬，不知该怎么继续搭话。
“此地风光正好，还请苏兄长在此稍后片刻，小妹去将屋中的棋盘拿来与兄长对弈。”张清胭也知二人如今这状态再待在一处也只有尴尬，抢先一步说道。
此地风光确实不错，且凉亭四周又挂着防风的竹帘，内部又点着暖暖的炭盆，虽是凉亭却一点不比屋内冷多少，且隔着竹帘看着外头银装素裹的景致，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可这并不是苏鹤非想要的结果啊！
“且慢，张姑娘！”苏鹤非眼见张清胭叫他稍等以后，真的一转身就要将他晾在这，连忙将人叫住，挫败道，“这会儿没有外人，苏某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想必方才张姑娘就认出我的小厮身份了吧？”
张清胭被叫停，直到苏鹤非将话说完，她才转过身，一脸淡漠地看着后者，点头。
苏鹤非虽只见过张清胭一次，但平素与萧丛交流中却是不止一次听他听过，对张清胭的为人性格多少心中有底，见她今日冷漠的样子，苏鹤非就是再傻也看出小姑娘这是生气了……
“张姑娘，”苏鹤非见张清胭对自己客气又疏离，完全不想理他的样子只能讪讪道，“这其中怕是有些误会……”
“没有误会，是小女眼界浅薄太自以为是了，与苏兄长无关。”
张清胭再度低头，淡淡道，语气里完全听不出情绪，叫苏鹤非一颗心七上八下，绕是他自诩口才不错，这会儿也组织不出语言，不知该怎么与小姑娘解释。
“看样子，张姑娘已经听说了贵妃与皇上想要给敬王赐婚的消息了吧？”
苏鹤非此话一出，张清胭虽还保持着低头的动作，没叫前者看出她的情绪，可衣袖下忽然握紧的手却暴露了她的情绪。苏鹤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道果然是误会了。
“看来张姑娘只知晓陛下想要赐婚，怕是并不知敬王差点抗旨拒婚的消息。”既是误会解开便好了。
不出意外，他的话刚说完，小姑娘就抬起了头，目光紧随其后，满脸困惑。
“敬王的情况特殊，想必张姑娘也清楚。太子与五皇子如今都对他虎视眈眈，只这几月敬王因着镇国公的事忙碌，难免叫人多想，是以才有这么一出……”因着此地说话毕竟不便，苏鹤非只能简单解释了几句，料想以小姑娘的聪慧只怕三言两语就能猜出其中的意思……
果然，张清胭蹙眉沉思了一会，再看他的目光已经不再疏离防备，温和了许多。察觉到小姑娘态度的转变，顿时叫苏鹤非松了一口气，压抑了许久的气氛也终于开始缓和。
张寅与萧丛带着几坛酒回来时，亭中的二人已经相处得十分自然融洽了。
苏鹤非虽是商贾出身，但金陵苏家同样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老牌世家，中间也曾出过不少国之栋梁，其底蕴不可谓不深。而苏鹤非身上也并无普通商贾身上那种市井气，面如冠玉身如松竹，气质高邈，不像是商贾更像是一文采风流的书生。
而张清胭虽年幼，但身量已经在慢慢长开，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已经隐可窥见日后的风华。
尤其是她本生了张几可算得上妖治的精致面容，这本是一张极具攻击性的美人脸，但却因张清胭自带的那种清冷的书卷气，反倒叫她收敛遮掩了这种夺目的美艳，叫人与她相处时更觉舒适，只将注意力放在了她个人的气场上。
多的不说，如今亭中二人男的温文尔雅，风流俊逸，女的亭亭玉立，玉貌花容，当真是般配得不行。二人相坐对弈，只见苏鹤非捻起黑子似乎说了句什么，惹得一脸认真看棋盘的小姑娘嘴角上扬，一时间又是满院生辉……
这一幕犹如画卷中的篇章直刺得萧丛心脏更痛，别过脸又正好看见张寅摸着胡须，笑得一脸满意，不由得更加苦涩，皇族子弟的骄傲促使他平静地开口：“张大人，咱们过去吧。”
“父亲，”
“张大人。”二人拎着酒坛走到亭中，正在对弈的两人立刻起身朝张寅行礼。
“苏贤侄真是不够仗义，带着敬王殿下过来，也不知与老夫交代一声，这要是有失礼招待不周之处，日后叫老夫有何颜面去面对圣上？”张寅一进入凉亭中就笑呵呵地询问苏鹤非。
“是小侄的错，都怪小侄。”苏鹤非人精一般的人物，自然看出了张寅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连忙道歉解释，“是小侄思虑不周，敬王殿下仰慕张大人许久，又怕贸然来访唐突了大人，小侄这才自以为是地将殿下带了过来……”
苏鹤非三言两句便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却将一切都包揽在了自己身上，给足了其与二人的面子，又不会叫人反感厌恶他，如此处事方式不可谓不精明圆润。
张清胭则静静立在一旁将一切收入眼中，心中默叹道这苏公子为人处世的方式，确实圆融通透……
“是本王唐突了，苏兄也是无奈才应下本王要求的，大人要怪应当怪我才是。”萧丛温和一笑，也站出身来主动与苏鹤非分担错误。
萧丛自然也看出了苏鹤非的小心思，从前他从未觉得有什么，可今日过后他将与小姑娘再无可能，而眼前这人又是张寅最看好的女婿人选……
萧丛与其相熟多年，自然清楚这人的品性学文，若不是身上有皇家的身份加持……就是他也不得不叹一声，苏鹤非确实难得不在自己之下。可怜他凡事仗着自己的身份，如今却正好是败在这身份上。
谁都有资格追求张清胭，独他们皇家的人没有。正是因为这样的心理，叫他一反常态地主动开口与苏鹤非抢着分担错误……即便是徒劳，萧丛还是想改变一点张寅对他的看法。
他能感觉到小姑娘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可他心虚，连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的了。
张清胭见过他无赖的样子，也见过他或耍帅或冷酷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这般谦逊温和，抢着背锅的样子。方才苏鹤非已经与她解释过这段时间的因果，张清胭不知萧丛与张寅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见二人似乎并未有不愉快，便没有深究。
趁着张寅没有留意到自己，小姑娘的目光一直隐晦地落在萧丛身上……
“罢罢罢，你们也莫要抢着争错，快来尝尝老夫这窖藏了数十年的老酒才是正经。”张寅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笑着道。
三个男人自顾自互相说得痛快，似乎完全忘记了张清胭的存在。还是小姑娘自己出声朝萧丛行了个礼，问了好，才叫几人“想起”她的存在。
凉亭就这么点大，萧丛难免会有不小心视线瞥到小姑娘身上的时候，只是他这会儿还没整理好心态，完全不敢与张清胭对视，如此难免显得刻意。
“还未亲自谢过敬王殿下当日的救命之恩，小女多谢殿下。”张清胭虽弄不明白为何萧丛总躲避自己目光，但也察觉到了他刻意疏远自己的态度，“方才不知殿下易装，若有得罪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有先前的误会在前，又有此刻刻意的疏远在后，任小姑娘脾气再好这会儿也叫萧丛激出了几分火气，同样疏离客气地朝萧丛行礼道谢，似真当后者是陌生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