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天殿的事情已经成了无法挽回的事实,即便是他们在这里缅怀,也不能让它重归于世。
顾敛自是笑笑,觉得世事无常,也觉得更要珍惜当下了。
他无意间回头,发现方才沈瑜蹲着的位置没了人影。一愣神的四处张望过后,才瞧见了沈瑜正趴在那进口边上捣鼓着什么。
顾敛还有些纳闷,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去哪里做什么?
“怎么了?”见顾敛的异样,洛闲便关心的问了一句。顾敛摇摇头,摆手指了指那小亭子,笑道:“看她呢。”
其实顾敛一直都不是善于掩盖自己想法的人,他知道洛闲是个聪明人,自己对沈瑜的那点心思他是肯定知道的。他也从未将喜欢沈瑜这件事当做某种负担,便这么坦然的表达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在面对沈瑜的时候会考虑的更多一些。
洛闲笑着看了看顾敛指的位置,他自然是懂,但也没有戳破。本是想要一笔带过的,可突然又想到了些什么。
“带些井水回去吧,可能会有用。”
洛闲的话像是提醒,让顾敛也想到了那一层关系。这杨堂主死的蹊跷,凶手没有毁尸灭迹,就可能有别的意图。能够杀害杨堂主的方式有很多,井里投毒的法子也不失为其中的一种。
“好,我去取。”顾敛答应着,便朝着沈瑜那边走了。他轻手轻脚的,是想先看看沈瑜趴在那里做什么。也就在他站在她后侧没多久,沈瑜就将身子给直了起来。
沈瑜没有闲情去整理自己那乱掉的头发,那马尾搭在肩上,额前的碎发都塌在了额头上她都不管不顾,只一门心思的去看她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玉瓶,里面装着些水。她用木塞子将瓶口给堵住,确定了无论怎么动都不会将水撒出来后,才安生的那衣角去擦瓶身上的水渍。
无意间抬头的时候沈瑜也瞧见了顾敛,没有多大的反映,好像也不意外。
“这是……”
“噢,我取了些井水,想着可能与杨堂主的事情有些关系。”沈瑜也没有再抬头去看顾敛了,而是一面擦着瓶子,一面说道,“我方才跟着药修查了一遍杨堂主的尸身,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便想着是不是这井水有问题。也尝试了一下这水是不是接触到了皮肤就会染毒的,但好像……并不是。”
沈瑜都摸了半天了,不痛不痒的,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她不懂这些毒药解药的东西,就只能选择将东西带回去,让叶长老好好瞧瞧。
“现在很多毒不是发作的很慢,一点点的累积之后,药效会突然间迸发出来。然后……”顾敛没有将话继续往下说,而是以自己的手势来展示毒性的猛烈与势不可挡。
惹得沈瑜哭笑不得。
“那就当我现在中了毒,你离我远一些,不然会染到你身上去。”沈瑜将瓶子收进了乾坤袋里,还朝着顾敛比划了一个‘走开’的姿势。这话虽是在说笑,但确实是不能否认这慢性毒药的存在。
看来忙碌一天回到虚无之境后,还得先去光顾下药堂。
想想就有些心酸。
只见顾敛听了沈瑜的话后好像迟疑了一下,他瞧着沈瑜,那平和的目光突然间就带上了几分温度。
让沈瑜有些不适应。
“染上就染上吧,大不了一起死。”
顾敛说话的时候也是带着几分笑容,话是玩笑话,可沈瑜从他那双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反倒是尝出了一种‘你敢死就试试看’的威胁。
沈瑜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干脆这话题就此打止罢。
归来的弟子为了能将板车推进来,一齐撞开了那烧得正旺的大门,还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那进门前与进门后有几层小石阶,板车推上去的时候难免有几分不受控制。几双眼睛经过无言的对视,又被那车轱辘在石阶上滚来滚去的模样给吸引了去,车行的歪歪扭扭的,模样很是清奇。
板车上还有个厚实的草席,这席子厚实些,也结实,正是他们所需要的。到了该做力气活的时候,作为全场唯一的女修,沈瑜便被一众修士哄着逗着的晾在一边。愣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互相帮衬着将杨堂主的尸身放在草席上,又提着草席小心翼翼的放上了板车的样子。
推着板车上小石阶的时候有些困难,不过几个修士拖得拖拉的拉硬是没让沈瑜搭把手的,最终将那板车成功的推了过去。经历了这一遭的‘架空’,沈瑜都怀疑着,是不是顾敛告诉了他们自己摸了那井水,带毒。
在沈瑜带着疑惑去问顾敛时,顾敛还被沈瑜的思路惹得发笑。笑过后他也反问着沈瑜:“杨堂主身上没有沾水吗?”
杨堂主是被他们从井里捞出来的,自然是浑身沾水的。
顾敛说到这里,沈瑜算是明白了。从检查到搬到板车上,这一过程中他们几乎都碰过杨堂主。这么说来,若是水里有慢性毒药,那中毒的该是这里的所有人。
沈瑜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照这个架势,回去之后得成群结队的去光临药堂了。
大殿外的火有了几分减弱的趋势,四周的草木都被烧的缺一块少一块的,乌黑的一片,没有半分生机可言。
虚无之境的大部就在对面候着他们的归来,也就是这隔着火光相望的一幕,让沈瑜有了几分莫名的感触。
诺大的一个门派颠覆于一朝之间,即便作为近邻的虚无之境及时赶过来救援了了,好像也没有抓到半分回旋的余地。贺东堂是莲城第二大门派,即便是有了虚无之境的光芒掩盖,也从来没有失去过自己该有的光芒。
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主心骨没了,留有无数回忆的大堂没了,连带着每个贺东堂弟子心中的希望,都一道没了。
来的时候可能怀揣的1是担心与忧虑,临走前瞧着那烈火之中的大堂却是多了一种悲情。那汹涌的火势与徐徐升腾起的黑烟可能会是贺东堂修士心中的噩梦,注定着贺东堂也将与清天殿一道,成为修仙界的过去。
成王败寇、适者生存的道理是挣脱不开的,过去的辉煌与今日的覆灭没有半分关系,只是在人们心里余下一个不痛不痒的缅怀。
哪里有它真真切切的存在着,来得痛快。
在与大部汇合的时候,沈瑜瞧见了很多贺东堂修士在哭,就连虚无之境很多女修们眼睛都是红红的。
可战事就是如此,又是残忍,又是不堪的,却总是有人会想方设法去挑起。
引出一个有一个悲剧。
最为平和的修仙界,才是大部分人所向往的。
也就是在这时,沈瑜在心里悄悄地种下了一个念想。
为一个平和的修仙界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伤员多,回去的时候放缓了脚步。到虚无之境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却没有了那欣赏袅袅炊烟的闲情逸致。
黄昏后下了一场雨,是阵雨,没有下多久就停了。就好像是特意为平息贺东堂大殿的那场大火而来,带着几分深意,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让人心里都不由自主的有了几分伤感。
沈瑜一天都没有吃东西,可并不觉得饿,她还待在安置贺东堂弟子的大殿中,帮着药修们端端木托盘,洗洗药碗什么的。
总归是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从回来之后,她与那些参与了推板车带杨堂主尸身出来的同门一起到药堂接受了检查。让人松一口气的是,井水没有毒。
水没有毒,那杨堂主身上有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他又是怎么死的呢?
他们七嘴八舌地,好像是将什么理由都说了一边。然后一直在检查杨堂主尸身的叶长老猛地一拍桌子,大怒这将他们赶了出去,还把门给重重合上了。
看来是,嫌他们吵。
不过沈瑜心里还是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沉重感,她还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情,灭门、屠杀、一把火烧尽了所有的事物。虽然清天殿也是这样的遭遇,但那毕竟是很早之前的事情,道听途说之间,又少了几分真情实感。
与沈瑜有着一般心境的还有洛闲,他像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却又不说话,硬是要留在这里帮忙。
顾敛还是平常那个样子,他也是自发留下来帮忙的。最忙的时候每个人都没有坐下歇脚的机会,不过在众人的努力下,伤患处理得差不多了,该安顿的也安顿好了。顾敛和洛闲帮忙去了还没有回来,沈瑜便趁着这个空档,才倚着柱子歇一会儿。
有些累,但更扰乱她的是困惑。比起方才的嘈杂劲儿,现在安静多了,能让她想想事情。
可还没有安静多久,就从里屋传来了一阵抱怨声。
“哪里伤了?不过是受撞击呕了些血,哪个修士没个磕磕碰碰了像他这么贪生怕死了?还真没见过向他那样卑劣至极之人!”
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好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沈瑜抬了抬眼,见那里屋门口站着两个女修,一个气势冲冲的,另一个则是愁着眉头,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将她的嘴给捂住。
“小声些,别打扰别的伤者。”
皱眉的姑娘好生提醒着,生气的姑娘虽不乐意,但还是老实了很多。皱眉的姑娘放了手,那个生气的姑娘则是环着双手,一副气不过的样子。
她说道:“我还想着这个人是三年前那个让顾师弟和沈少爷挨鞭子的人就来气,怎么就是这样的德行?”
“你小声点。”那姑娘眉毛都皱了一宿了,可能是被眼前这个炸毛的姑娘惊得没有办法,“平复心情,别乱说话,该治的还得治,治好了有的是机会给同门出恶气的。”
“治?给他开活血化瘀的吗?他是个修士,又不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可他这肋骨好像断了……”
“没断,本庸医说没断就没断!”
声音渐渐远了,是那个皱眉的姑娘将那个又生气又口没遮拦的姑娘给拉了回去。沈瑜觉得高兴,觉得这个师姐耿直,也很谢谢她的关心。这里忙的差不多了,她正想起身的,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顾敛。
顾敛好像是在寻找她的身影,在目光落到她这里的时候朝她招招手,她便笑着站起身,朝着顾敛的方向走去。
她看过顾敛后,还瞥见了他身后的夜色星空,很是美。
她说:“一起看星星吗?”
说出这句话,是突发奇想,也是情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