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说说话,总能想清楚一些事情。”
沈瑜笑了笑,看向顾敛的时候,目光有些复杂。很多时候顾敛在她这里扮演的是一个兄长的角色,能帮她解决很多困难,能引导她往好的方向走。
习惯终将成为依赖。
顾敛抬手揉了揉沈瑜的脑袋,笑道:“春神祭的时候,一切小心。”
“你放心吧。”沈瑜轻声应着,“你没被淘汰前,我不会被淘汰的。”
也不知道为何,顾敛坚信着沈瑜这句话。
可能……陪伴也终将成为信任吧。
排练依旧在进行,从队形到仪式,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讲究。也好在顾敛是个拿火把的,沈瑜是个端茶的。
两个人倒是简单到一块儿去了。
陈念初那里要繁杂一些,她除了一些端坐行走的礼仪,还学了一段舞。听说在祭祀队伍到达目的地后,‘春神’需得跳一支舞,这支舞能使周遭的百花盛开,百鸟和鸣。
最终迎来日出。
是个很是美好的仪式,但这也意味着,他们要彻夜前行。听镜婆婆说,从村子到山顶的距离虽然不长,但因为是整个队伍往前,又有很多讲究。
从午夜伊始,知道‘春神’跳完那支舞,就正好是太阳升起的时辰。
自太阳落山后,村子里的篝火又重新点燃。沈瑜换上了那身素色衣裙,应着银莲花神的形象,将马尾散下来。
最后用一枚木质发簪绾了一个髻。
沈瑜换好衣服后让顾敛帮忙看一下,她环着双手站在那里,倒也有一种落魄战神的气质。
顾敛咧了咧嘴角,想着那朵银莲花出现在沈瑜手里也有些道理。
可能这个村子很多地方都是假的,但那从空花瓶中取花的仪式又很真实。
让顾敛也想了解,在修仙界,银莲花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许是仪式的正式,让所有人到了深夜都没有太浓的睡意。即将到开始的时辰,家家户户的门都打开了,许多村民拿着火把出来,一道见证着这一刻。
春神祭中,进行仪式的队伍在前,后面随着的便是想要去观看的村民。
一般情况下这样的盛会,是整个猎妖师村子都需得参加的。
前面的管事人着急着所有的侍卫上前聚集,顾敛抱了抱沈瑜,再说了一遍:“一切小心。”
沈瑜微微颔首,在目送顾敛离开后,沈瑜也被叫了过去。
镜婆婆将沈瑜安排在了‘春神’坐的轿子里,也就是与陈念初在一起。
沈瑜进去的时候陈念初已经端坐在了正中间,她很穿淡青色衣裙,肩上搭着一件绣着金色纹路的绸缎。乌发如瀑般垂散,头戴金翅玉冠,冠冕前挂着一排细珠帘。
半遮半掩,倒也别有韵味。
陈念初本就生的好看,精心装扮之后更有了一种清新脱俗的气质。只是她脸上并未过多的施加粉黛,反而是这样的一笔带过,更能衬托春神亦男亦女的模样。
“真好看。”沈瑜笑着说了一句,也凑着陈念初坐下。陈念初微微一笑,握住了沈瑜的手。
她有些紧张,不过看到沈瑜与她同行,又放心了不少。
能在陈念初身边自然是好的,沈瑜是个不错的战力,若是出了什么事,自保的同时带着陈念初开溜也是很简单的事情。而且沈瑜这个银莲花神的角色是需得一直跪在‘春神’身边的,若是轿子里只有她与陈念初的话,还能偷偷懒。
沈瑜正想得高兴,轿子门的帘子就被掀开了。为了避嫌沈瑜离陈念初远了一些,仰头之间却看到进来的人不是生人。
来的正是教沈瑜动作的阿姊,那位……不怎么友好的阿姊。
只见她提着衣裙,看到陈念初的时候都还是恭恭敬敬的。这目光以落到沈瑜这里,就变了味儿。
沈瑜站起身,笑着看她。不过阿姊并没有买沈瑜的账,进了轿子后往陈念初左手边的位置一坐,就朝沈瑜发布着命令。
“仪式开始后就不能坐着了。”
话一说完,沈瑜看她白眼差点没翻去天上。
沈瑜虽然气,但也记得顾敛与他说的话。阿姊的来意很显然是来监视春神的,那沈瑜就更没有理由与之起冲突。
然后弃陈念初于不顾。
话虽过分,就暂且让它过分着好了。
没有回答,但沈瑜点了点头。在队伍前面的唢呐声响起,轿子外的侍女长唤了一声:“起轿。”
在轿子摇摇晃晃着被抬起来后,沈瑜便端起了手中的木托盘,单膝跪在了陈念初身旁。
没有半分怨言。
春神祭开始,沈瑜需得抓住每一个细节。
在陈念初和阿姊眼里,沈瑜捧着托盘,头微微垂下。虽然是跪着,但背依旧是挺得很直。
犹如石像般,能让人感受到她骨子里的傲气从未因为这个动作而折断。
那位阿姊看着沈瑜,神色有很多起伏,许是沈瑜的模样让她想起了典籍中银莲花神的故事。用唾弃的文字写着的故事,没有人会喜欢的起来。
才会有她对沈瑜的偏见。
但时间久了,看着沈瑜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丝毫未动的模样,那位阿姊又会有些佩服沈瑜。
又该是怎样的耐力才能这么浑身不知酸痛的端着木托盘。
只是她不知道沈瑜是修士,也不知道沈瑜实则一直关注着周遭的变化。
何时出的村子、何时开始上山、一共转了多少个弯。
沈瑜都记得清清楚楚。
轿子外的山风呼啸着,使得周围的树木沙沙作响,像是在预示着即将迎来的不平静。
偶然有一阵风吹入了轿子内,沈瑜从风里,闻到了极其浓郁的血腥气。
就好像,进入了一片死地。
端坐着的陈念初倒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目光一直落在那位阿姊身上。她与沈瑜是一样的想法,这个人来者不善,绝不是简简单单地坐在这里。
直到沈瑜动了,很突然,也很迅速。在陈念初反应过来时,沈瑜一句将阿姊给敲晕了去。为了不惊动外面的轿夫,沈瑜还贴心的接住了她的脸。
小心翼翼的将她整个人靠在轿子上。
注意到陈念初脸色微变,沈瑜朝她轻声说了一句:“可能有诈。”
是沈瑜的提醒,让陈念初也感受到了风里夹杂着的血腥气。
很重,很重。
沈瑜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一边,在陈念初身边坐下。她思绪转得飞快,若他们的最终目的是陈念初这个扮演春神的人,该如何让她脱险呢?
她看着陈念初,似乎计上心来。
此时顾敛尚在排头,他虽隐匿在一群村民中,但因为服饰相同,倒也不会显得突兀。
在步入这片山林之后,他便察觉到了异样。这座荒山雾气缭绕,可与其说这是雾气,到不如说是一种瘴气。
瘴气来源于四周堆积着的骸骨,看不出形,不知是人还是兽类。血腥气很重,还有着难言的臭味。
愈发让顾敛警惕。
但碍于不能让周围人察觉,他又不得不故作淡然。他是有些担忧轿子里的沈瑜和陈念初的,但想到沈瑜先前与他说的话,顾敛又觉得自己大可相信沈瑜的所有做法。
沈瑜向来都不是会任人欺负的人,她能做到心里有数,亦是能在别人毫无察觉之间,将人玩弄于鼓掌。
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
那瘴气愈发深厚,顾敛迅速捏了一个净心诀,避免瘴气的危害。
直到前面再也没有路了,整个队伍都停了下来。顾敛随着大部靠边站,发现前方是一个悬崖。
夜色浓郁,瘴气缭绕。
顾敛都可以想象这个悬崖的深不见底。
后排的吟唱还在继续,镜婆婆所领的侍女队伍上了前。余音袅绕,像是声声能催人入眠的咒语。
霍游在顾敛后面一个队伍里,因为瘴气太过浓郁,气息也会淡很多。顾敛也只能通过自己对灵力波动的那意思敏锐感,能够大致感受到霍游的位置。
离自己不愿,但顾敛靠左边,霍游是靠的右边。
镜婆婆在吟唱中手舞足蹈的,突然停在一个位置。她将手里的权杖高举,惊得四周的鸟兽都迅速飞离原地。
迎着镜婆婆的动作,顾敛像是感受到大地颤动了一下。
自悬崖之底,迅速出现了一道黑影。
“祭拜!”镜婆婆大喊着,率先跪了下来。队伍前的侍卫与侍女们都随着镜婆婆的动作跪下,朝着那道黑影叩首。
只是黑影没有要停歇的意思,他迅速上前,动作轻且快。
最终停在了轿子前。
顾敛微微抬头,这才看清了那道黑影。那是一只身形庞大的妖兽,通体为墨色、额处有一长角。
一双眼睛是赤红色的,在夜里放着淡淡的光芒。
奇怪的是,那妖兽上半身是实体,下半身却是烟雾一般的灵魂体。
它周身散发的妖兽气息也十分微弱,弱到可以忽略。
但村民们,又为何要拜它?
妖兽回头看了一眼镜婆婆,镜婆婆连忙会意,上前了几步,又大声喊着:“恭请春神大人离轿!”
镜婆婆喊了第一声,随后跪下的所有村民,都随着镜婆婆的声音喊着。
三声过后,一切又归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