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敛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与沈瑜见面，没有心平气和的谈论，没有回忆往日的温情。
只有他一把将红盖头掀开的冲动，以至于让她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顾敛扛着沈瑜从天阔山庄里走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沈瑜依旧是闹，可任由她如何，都挣脱不开顾敛的舒服。顾敛一直都在想，此举必然是会激怒她，然后引得她与自己大打一场的。
可沈瑜那不轻不重的反抗，才让顾敛注意到她周身灵力是有多虚弱。
“你的灵核怎么了？”
“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顾敛又怒了，他停下脚步，去看沈瑜的面庞：“去哪里？你可还记得虚无之境才是你的家啊！”
眼前的沈瑜让顾敛觉得陌生，一样的身形一样的面容，却早已不复当年。顾敛宁愿是相信，她是受了洛闲的蛊惑的，不然又如何会有诸多变化，再也不像她。
“你不要我也就罢了，你连你自己家都不要了吗？”顾敛咬牙切齿，“为了他？”
心……又开始痛了，顾敛觉得不用多久，自己整个人都会随着那颗心瑟缩在一起。
这两年，是他无用，是他毫无长进。在看到沈瑜的那一刻，所有的回忆就都被拉回来了。
可他说这么多又有何用？沈瑜依旧是发了疯地挣扎。顾敛没有办法，将她放下了。还没等沈瑜说出一句，顾敛就将她敲晕了过去。
“羽枝。”顾敛轻声唤着，“你帮我照顾她。”
“好。”
羽枝将沈瑜接过，仰头望了顾敛一眼。他带着人进入了山庄，方才的顾虑与不安都消失了，余下的只有无尽的愤怒。
她看着怀里的姑娘，夹在眼角的泪水晕开了眼尾的胭脂。
被新郎抛弃吗？那真的很可怜。
顾敛在山庄中当然是一无所获，洛闲都留下沈瑜逃跑了，就算准了顾敛会在沈瑜身上耽搁时间。但顾敛在山庄后面发现了一条密道，通往后面的深山。
他留了追踪符在此处，随后让所有人撤离，一把大火烧了这天阔山庄。
熊熊烈火焚烧着，却怎么也烧不尽顾敛心里的怒气。
这一战并未打响，但顾敛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他立誓只要能让他找到洛闲，他定会使其偿还这一切。
不择手段。
在与刘长老碰面后，他们又收到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沈惟死了，尸首是在瘴气林发现的。尸首旁还有另一批人，皆是黑衣，武器也都是剑。
就像是受人指使，前来夺沈惟的性命。
沈惟的修为在修仙界也是位列前十的，要说在这荒野中突然遭人杀害，这话谁也不会相信。可事实就是，他心口的位置有好几个血窟窿，像是利剑所伤。
而在他们赶到的时候，沈惟那把朴刀就扎在地上，属于神兵的那股神威还在，可没有了以往的光芒与灵气。
神兵之光暗淡，是其主人身死的最好证明。
“……陈夫人呢？”顾敛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事情让他都有些喘不过气了，更何况是她？
刘长老摇摇头：“没有踪迹。”
眼下，可能没有踪迹便是最好的情况了。
顾敛长叹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沈瑜。为了不让她翻下马，顾敛用绳子将她捆在了自己身上。
他能做的就是将沈瑜带回虚无之境，不让她再经历更多的痛苦。
顾敛与刘长老分了工，顾敛追查洛闲的踪迹，刘长老则是在寻找陈夫人的同时，查清楚沈惟是被谁所害。
所有虚无之境所属快速回归门派，将南荒这一处的消息严守起来，给虚无之境留下最后的尊严。
沿途沈瑜醒了，顾敛让她吃些东西她也反抗。顾敛一怒之下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语气很不好，话语也不见得有多委婉。
沈瑜最初是不信，她依旧是闹，可闹着闹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让顾敛的心又开始疼了。
他耐着性子去照顾沈瑜，不让旁人多靠近，多多少少沈瑜也会吃一点东西。
直到沈瑜回到虚无之境，亲眼看见了灵堂，才真正相信了。
喜事未成，接肘而来的是一场白事。沈瑜有些发愣地看着那些人将沈惟的尸首装进了棺椁，将盖子给缓缓合上。
虚无之境所属全都换上了白衣，为送沈惟最后一程。
沈瑜不哭不闹了，她就静静地跪坐在一旁，烧着手中的纸钱。
可也就是这样的沈瑜，最是让人心疼。
期间有不少人来上香，霍江北与陈怀书是一道来的。他们看到沈瑜，无一不是摇头叹气。
在众人看来，虚无之境的气候已经去了。作为顶梁柱的沈惟倒了，而其独女沈瑜早已失了斗志，不能胜任掌门一职。
余下的那些长老修士要另寻他路，也都是迟早的事情。
顾敛不想如此，他想拉沈瑜一把。
可现在的沈瑜情绪很深，堕落许久。
就连灵力，也都没办法使用了。
沈惟出殡，安葬于虚无山的陵园。他的灵位摆入了虚无之境的忠烈祠，以香火相奉。
在这之后，顾敛就像往日那样陪着沈瑜。他去到那里就将沈瑜带到那里，除非是商议正事。
沈瑜的情绪好像稳定了不少，她不是特别反抗顾敛，看上去也是不哭不闹的，顾敛夹给她的东西她都会吃。
可有一次顾敛将她送回玉鸣阁后去任事堂议事，回来的时候见山门的门栓是开着的，便出去看了一眼。
哪知他看到沈瑜赤着脚往前走，那山崖，就离她不到一丈的距离。
顾敛想都没想的就跑过去将她拉了回来，如今她灵核还没有恢复好，即便是有修士的体格，在缺少灵力保护的情况下，跳下去就只有一个粉身碎骨的结果。
他抱着沈瑜，大喊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跳下去……就解脱了对吗？”
沈瑜的声音有些颤抖，那双眼睛都已经哭得红肿了，“我不想再面对这些了……”
没有反抗的能力，她便只余了寻死的机会。
顾敛心底本来是燃起了一簇无名火的，可他看着沈瑜无措的样子，心还是软了下来。
她所经历的，是将她浑身的傲骨折断，再将她推入泥泽之中。
是很疼，就连顾敛都替她感到疼。
可他也不愿意看着沈瑜去死。
“你还有我啊，这些都是可以扛过来的。”顾敛将她揽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去安抚她，“你还有你的理想，还有你要追逐的人，你不能……不能……”
顾敛有些哽咽，他很想时光倒退，回到与沈瑜袒露心声的那一晚。
无论沈瑜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意气用事了。他会陪着沈瑜回来，强行拉着她与自己走过这两年的游历。
也不愿意将她再交到洛闲手上。
终是时光不负，让人有诸多悔意，却没办法改变一点点。
他能感受到自己衣襟的湿润，沈瑜在哭，可他自己不也是，流出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不知道这些日子，要怎么才能熬过去。
自此以后，顾敛将沈瑜禁足在了玉鸣阁。寻常他会亲自过去照顾，而在他不得不外出时，至少还有个段舒留在她身边。
虚无之境不能没有领导者，刘长老推举了顾敛，顾敛也没有拒绝。他心里明白与其将这大权交给旁人，他更相信自己才是那个不会背弃沈瑜的人。
而虚无之境的所有长老修士们的举动很是让人感动，在沈惟出殡后，没有一个想要离开的。
全然不同于外界所说的，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们都在想法子，让虚无之境能够运转下去。
虚无之境失了中流砥柱，但各方面的东西都很充盈。
重大事情他们会众议，小事情则是交由相关的长老解决。顾敛常忙到深夜，然后在睡前去玉鸣阁探望。
沈瑜对他不咸不淡，他乐意，只要她不去做傻事。
自回来后，顾敛就寻不到箫信了。其实也怪顾敛大意，他不知道箫信住在何处，对他的了解太少了。他与暗部的情报也断了，不然巡查洛闲一事，可能会轻松很多。
诸多的压力有时候会让顾敛烦闷，但他在默默坚持。他想着，如若连他都倒下了，沈瑜便是连最后的希望都熄灭了。
所以他不能。
虚无之境在慢慢恢复，而在此期间也迎来了第一件好事。
叶长老回来了。
他在修仙界声名远扬，是稳住虚无之境根基的重要所在。而叶长老本人对最近发生的事情都有了解，他看到顾敛的第一眼，便是拍了拍他的背，说着：“坚持下去，背后有我呢。”
这就像是一个开门红，在叶长老回来没有多久，顾敛就又收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洛闲的方向寻得了。
顾敛觉得亲自去拿人，临行前，他去了玉鸣阁探望沈瑜。她还是老样子，整日就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床榻上，好像对生，再也没有了希望。
顾敛是想去抱抱她的，可才刚靠近，沈瑜就将自己蜷缩进了角落里。顾敛有些心痛，却也只能退出来，不多打扰她。
段舒就站在院子里，她也有了很多变化。那种邻家姐姐的温和没有了，多的是那种被岁月磨平棱角的平淡气。
顾敛问道：“叶长老怎么说？”
“说她身体有些虚，病都在心里。”
是心病，也最是难医治。
“你替我好好照顾她，我去去便回。”
顾敛说罢，便转身要走，是段舒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将他叫住了。
段舒问：“你要去找洛闲？”
“是，我一定将他带回来。”
是他眼中的坚定，让段舒有所动容。最后是段舒送着顾敛离开的，看着他的背影，略感沉重。
变故太多，就成了一个人身上抹不掉的伤。沈瑜这段时日经受了太多，早就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段舒心里清楚，若没有顾敛，沈瑜早就已经离去了。
原来，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可以当作理由让另一个人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