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后，围着黄耀的姑娘们安静了下来，黄瑶身边的那些个公子，也都安静了下来。
以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看着黄耀。
他们是多年的老友，黄耀平时是个什么性子自然是清楚得很。黄耀无疑是个纨绔公子，将女人看作能随意更换的衣物，还从未对这些花楼里的女人，有过这样的语气。
很是反常。
可黄耀依旧是满脸的淡然，他仰头去瞧那个紫衣姑娘，微笑着去等待着她的回应。
紫衣姑娘有些迟疑，她握丝竹的手紧了几分，不过又慢慢松开了。
只见她双手交叠在腰侧，朝着黄耀行礼。起身后挪了挪步子，让了一条道，又做了个请的姿势。
黄耀嘴角一扬，便率先往楼梯处走去。他身旁的公子们见后相视一笑，各选了一个姑娘，便也随着黄耀上楼了。
顾敛看到紫衣姑娘是在一众姑娘的骂声中离去的，她们没有半分要避讳的意思，用的都是紫衣姑娘听得见的声音。
什么装模作样、自以为是。
不是有个当官儿的弟弟吗？还偏偏要这么作践自己。
还要来这里当歌女，演什么壮丽高洁呢？
谩骂声不断，也越来越难听。但这些话没有动摇她分毫，她依旧是迈着步子，缓步上着楼梯。
许是骂着无趣，那些姑娘们也就散了。眼看着走在最后的紫衣姑娘的声影即将消失在楼梯拐角处，顾敛便也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但自己这样的灵体状态，能踏着木阶上去吗？
就在顾敛深感疑惑的时候，四周的景物慢慢暗淡了下来，让他重新落入了黑暗里。
重新亮起来的时候，他置身的场景，也随之变换了。
是个布置的十分精致的屋子，由一串珠帘分作两段。靠前的宽敞些，能放下一张大圆桌以及一些柜子。靠后些的放了一张床榻，还有一扇做着木制雕花的窗子。
窗子能够看到月亮，皎洁的光芒落入里屋，倒是有着一种若隐若现的美感。
紫衣姑娘坐在帘子内，在月影之下奏着丝竹。黄耀他们则是围着那圆桌坐下，在悦耳的丝竹声之中，享用着桌上的珍馐与美酒。
除了黄耀之外，每个公子怀里都揽了一两个姑娘。那些被客人挑中的姑娘需得讨客人欢心，此情此景的，便殷勤的给他们倒酒，给她们剥水果。她们一直都露着适宜的笑容，即便是公子们做些什么动手动脚的事情，她们也都坦然接受。
那些个公子们也都起哄着让黄耀去点个姑娘，不过黄耀只是说着：“我挑了她了，就不挑别的了。”
他们打趣着说黄耀转了性子了，挑个歌女不能抱不能亲的多没意思，黄耀则是低头往自己碗里夹菜，没有多回答。
也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顾敛不想看那些公子们的小动作，干脆是将目光落去了紫衣姑娘身上。她在奏丝竹的时候，那种怯生生的模样便没了。只余了眉眼里的坚韧与曲子之中的轻柔。
曲子说不上欢悦也说不上悲凉，顾敛不动音律，品不出什么底蕴来，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丝竹好听。
能有这样的技艺，即便是去私塾做个教琴艺的先生，也是足够的。常年在这样的地方，一个姑娘家又如何站稳脚跟？
顾敛想到了楼下的姑娘们说，她有着一个做官的弟弟。那既然弟弟有如此风光，为何会让自己的结界留在这种地方？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想不透这些东西，顾敛便将自己眼角给闭上了。说来也好笑，这一串珠帘将两种不一样的氛围给隔绝了。
清新脱俗与丑恶至极，不能交融，但也能被迫的和乐相处着。
这般‘和乐’的景象没有持续太久，那些个公子都被灌得醉了，那些姑娘们便揽着他们往屋外走。黄耀没有姑娘陪，他自己给自己斟酒，一面目送着他们离开，一面将酒喝下。而最后一个离开的公子被扶到门边时，站住了脚，回头去看黄耀。
他说：“保管没问题。”
黄耀朝他摇了摇手，露出了笑容。但顾敛从他的这个笑容里，感觉到了他动作里的刻意。
最后离开的公子将门合上了，黄耀也是在这时站起了身。
她看着那珠帘之后坐着的姑娘，笑道：“一直带着面纱做什么，何不露个脸，讨讨小爷的欢心呢？”
黄耀毫不避讳的，将话说的很是直白。紫衣姑娘闻言后，停了手中的动作，提着丝竹，缓缓站起了身。
她说道：“我只是个弹琴的。”
声音很轻，再丝竹声停止后，她又回了最初那怯生生的模样。
就连答得话，都是同一句。
可黄耀不依不饶的，继续道：“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这么心慌作甚？”
“没……没有。”姑娘干脆是将头低下了，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黄耀看着姑娘的模样，倒也没有再继续逗她了。
只见黄耀长长的叹了口气，又说道：“我瞧着你看着眼熟，我们可是在哪里见过？”
紫衣姑娘摇摇头，轻声道：“公子记错了吧。”
是一段很平和的对话，黄耀没有咄咄相逼，姑娘也答得彬彬有礼，没有将火花点燃。
黄耀听后，也只是微微颔首。
“既如此，我敬姑娘一杯，就当是结下一个缘分。”
说完后黄耀转身后去桌上拿了个干净的酒杯，提着玉制酒壶便往里面倒了小半杯1。他端着酒杯缓步走到紫衣姑娘身前，笑着说道：“姑娘赏脸喝下，我便走了。”
在紫衣姑娘还没有答话的时候，黄耀又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锦囊。他从锦囊中拿了些银钱，握在手里朝上抛了抛。
是个极其客观的数目。
姑娘看到那银钱后，立马就将目光给移开了。可她又去看那些银钱，显得很是无措。
片刻的迟疑后，她将丝竹放在了一边，最终还是将黄耀手里的酒杯接下。
一饮而尽了。
紫衣姑娘是歌女，黄耀则是点了她的客人。在这样的环境中，整件事情看上去很是常然。在场的却只有顾敛看到了黄耀在倒酒的时候，往杯里掺了不知名的粉末。
那粉末落入酒中后很快的就融化了，以至于紫衣姑娘在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什么异样。
紫衣姑娘将酒杯递还给了黄耀，黄耀笑着接下，夸赞着：“干脆！”
他将握银钱的手伸出去，紫衣姑娘用双手去捧，黄耀便真的将银钱递给了她。
动作很直接，转身后便朝着大门的方向缓步而去了。
紫衣姑娘立在原处，这歌女的规矩，便是在客人离开雅阁后才能出门的。她以为黄耀是要走了，便准备给他行礼。
可黄耀在经过那圆桌后，拉了一张圆凳，又坐了下来。
他脸上没有了方才的斯文、没有了方才的得体。那目光阴沉的就像是锁定了猎物的鹰，让那双手交叠在腰侧的姑娘吓得一激灵。
“盼着我走吗？急什么。”黄耀笑着，他手臂搭着圆桌，整个人斜着去看紫衣姑娘，“我便是说看你眼熟，是不是换了个场子，就不认识小爷我了？”
“你……你是……”
紫衣姑娘还没有将话说清楚，便突然跌坐到了地上。只见她环着双臂，整个人都伏在地上颤抖着。就像是突然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周围的声音，都有些恍惚。
“以前的恩怨还没尽呢，可是宋临说说谎就能够还回来的？这段时间正是气着想要去寻他麻烦呢！不过刚巧遇到了你，这事情就好办了。”黄耀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自己那贵公子家的纨绔劲便上来了。他另外拿了个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说道：“说起来那宋临不是做了个小官，怎么还不把你带出这行？我猜啊，要么就是你忘不掉自己的那些恩客，要么就是那宋临，做的是那种‘小官’了。”
黄耀自己都说的笑了，因为方才喝了不少酒，他脸上带着一抹红色。只见他俯下身，去平视着那个坐在地上的姑娘，轻蔑道：“当真是贱骨头的种。”
“你给我……喂了什么？”紫衣姑娘是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一些合欢散罢了。”黄耀站起身走到紫衣姑娘跟前来，缓缓蹲下身。他将紫衣姑娘戴着的面纱给扯掉了，还伸手将她的长发捋到了耳后。
黄耀抚着姑娘的脸，低声说着：“我想让你陪我一晚，但是不用药的话，你怎么会乖呢？”
他用手将姑娘因为惊恐而皱在一起的眉毛给理顺，还说着：“你说是不是呢？宋依依。”
说完便抬头吻了上去。
周围变得虚幻，可顾敛睁大着眼睛，还没有从惊异之中走出来。黄耀唤得是宋依依，可在宋依依的面纱被摘下的是时候，露出的容貌，分明就是沈瑜。
右眼角下的那颗泪痣在黄耀手指动作之间若隐若现，让顾敛的心一瞬间揪了起来。
顾敛朝前走着，一直盯着‘宋依依’的脸。可恍然之间，那沈瑜的样貌又变作了一副陌生的面孔。
只是那眉眼与沈瑜有三分像罢了。
顾敛驻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不太对的时候，屋里的灯就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