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虽是笑着的，但她看顾敛的时候很是认真，并不像是在说笑。
她说的话，让顾敛觉得处于云端之上。周围都软绵绵的，而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很不真实。
但这一切又是真真切切发生着的，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让顾敛垂头笑了笑，欣喜之余，又带着几分自嘲的味道。
明明是他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去面对与沈瑜之间的，可能会改变的关系；明明是他自己让沈瑜不要说出来，留给他一个念想。
明明是他一直不相信自己，也没有相信沈瑜。
其实他很幸运，他喜欢着的人，也同样喜欢着他。
只是他对这些事情没什么惊艳，想不清楚而已。
别看顾敛在虚无之境是个妥妥的交际草，但很多时候也是逞口舌之快，没有真正的去触碰过。那些师兄们聚在一起说哪个楼的姑娘最好看，哪个阁的姑娘技艺最熟练，他也就只能做到听的时候面不改色。
他心底有一份执念，因为从未被珍视，所以要先懂得珍视，才能懂得喜欢。
沈瑜便是那一个，让他懂得珍视，又让他感受到喜欢的人。
这些想法在心底涌现，方才就红了的耳垂还红在那里，整张脸也热了起来。那心跳声好像就在耳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快说话，快说话。
顾敛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姑娘。
还是沈瑜提醒了一句：“快轮到我们了。”
才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沈瑜自然看得出顾敛的异样，但她也只决定顾小姐变扭起来也怪可爱的。她没多说话，轻轻转了个身，给他足够的空间。
而那位变扭的顾小姐，应了沈瑜一身后，才又懵懵的去拿搭在砚台上的笔。因为心情还没有平复，顾敛有些冒失的将一团墨汁从笔尖上抖落下来，落在了他的那张红纸上。
墨汁渐渐晕染的，犹如沈瑜的那些话，铺满了自己的内心。
顾敛瞬间是红透了脸，但抬头的时候看见沈瑜正是背对着自己，没有看到自己出糗的那一幕。连忙平复心情，快速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下。写完之后由两指捏着一角，轻轻晃着，只为了让墨迹能干得快些。
两人在屋外也没等多久，方才待在屋里的一男一女便出来了。那姑娘握着两段红绳，满心欢喜的，定是求了一个不错的签。
沈瑜回头看了一眼顾敛，顾敛会意后，两人便一起进去了。
屋子不大，与门相对的便是一座神像。这是个笑容慈祥的白发老人，正端坐于高台之上，两只手托着一根红绳。
神像的正上方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写着‘喜结良缘’四个大字。
也是应了月神庙求姻缘的景。
桌上放着的贡品繁多，也都很新鲜。贡品最中间空着的位置摆了一个大鼎，鼎内铺满了香灰，用于上香。
屋子里还有一个人，是个衣着素雅的小孩儿。小孩儿在沈瑜二人进来后，便朝他们行了个礼。
为了让人了解向月神祈福的仪式，月神庙也有一个专门引导善男信女完成祈福的人。
他给两人分别递了三支香，告诉他们将香点然后，朝着月神拜三拜。三拜之后跪于蒲团上，便可向月神默许心愿。
心愿说完后，起身将香并拢插入香炉之中，便完成了整段仪式。
小孩儿拿了蜡烛帮他们将香点燃，他们也按照小孩儿说的朝着月神拜三拜。在跪坐到蒲团上后，便一道闭上了眼，默念起了自己的心愿。
沈瑜的心愿很简单，几个字便能说清楚。她说完后站起身，有趣的是顾敛几乎和她同时站起身的，就连上香的动作都略微一致。
这样的巧合让两人相视一笑，于他们而言，这样的事情也是司空见惯。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久了，做很多事情的节奏都趋于一致，会有差不多的举动，常然之间，也是有一种默契。
若不是对对方极为了解的同时也绝对信任，也不会存有这样的羁绊。
仪式完成后，那小孩儿退到了一个木箱后面，没有多说话。木箱上面绘着‘功德箱’三个字，意为投入的金银，全都是对月神的一种支持。
沈瑜在会意后便去拿自己的荷包，她用银子的机会不多，但也会在荷包里留下些银子应急。也就在她刚摸到荷包，正准备掏出来的时候，顾敛却比她快了一步。
只见他拿出了几块碎银子，与沈瑜说着：“我来吧。”
好像也没有多看手里有多少碎银，便将这些全都投入了功德箱中。
沈瑜和顾敛的钱常混杂着用，毕竟将那债务换算一下，两个人算得上是虚无之境最穷的人。这种谁付钱的事情两个人都不怎么计较，但也能做到心里有谁。
虽胡乱混在了一起，但好像谁也没亏谁的。
沈瑜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小孩儿在合上功德箱的盖子后，便又领着两人去到一旁的桌子前抽取姻缘签。
小孩儿解释道：“每一签上面的数字都对应着一段签词，大意可领会，实际的理解则是见仁见智。”
在理解这个规矩后，沈瑜率先从木筒里，抽取了一根木签。
沈瑜将木签递给小孩儿，他看过木签上的数字后，便去身后的柜子处打开对应的屉子。他从屉子中拿出了一张由红绳系着的字条，递给了沈瑜。
小心翼翼的拆了红绳，沈瑜将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的是——是非吾所谓情也。
“这是虽不是上签，但向来最真切的情意，都是在中签之中体现的。”小孩儿笑着解释着，倒也有着一种道理。就好似那些十全十美的情意本就是不存在的，最重要的还是一种细水长流的真切。
沈瑜看着字条，只觉得这句话是在告诉她，那些是是非非都应当撇开，两人的情意是不会受影响的。
也是一句不错的祝福。
沈瑜很满意，她收下了红线和纸条。小孩儿将沈瑜抽出来的那支木签又放回了木筒之中。稍稍摇晃打乱顺序后，又将木筒递到了顾敛的眼前。
顾敛看了看沈瑜，又看了看木筒中的木签，没有多想的便拿了一支。小孩儿在接过顾敛递来的木签后有些惊异，道了声：“好巧。”
小孩儿将手里的木签转过来给沈瑜和顾敛看，那木签上的数字，与沈瑜方才抽到一模一样。
木签上的数字是没有哦重复的，也就是顾敛抽的，就是沈瑜先前抽的那一支。
的确很巧，让顾敛都有些不敢相信。小孩儿去柜子里拿了字条来，顾敛打开后，的确又是沈瑜的那句话。
是非吾所谓情也。
这一句话就这么印在了顾敛的脑海之中。
两人对视了一眼，有着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是冥冥之中注定着的。而小孩儿也在一旁说着：“我听师傅说，能抽到同样姻缘签的人，都是在向月神许愿的时候，说了相近的愿望。因为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所以月神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你们。”
小孩儿说着说着便笑了，顾敛却因他的话有所动容。
他向月神许下的心愿是一直与沈瑜在一起，即便会因为困难险阻分离，都会重聚的那种在一起。
若是沈瑜与他许下了相似的愿望，那这个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吧。
再看沈瑜的时候，顾敛能够明显感受到自己看沈瑜的目光有多么的得灼热。他觉得，即便是两个人从来都没有明确说过喜欢亦或是爱，但在两人相处着的各处，都已经充满了喜欢与爱的气息。
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能够体现这一份情意。
顾敛觉得自己傻，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从未想过这些的，但这一支签，让他能够深刻体会到。
也就在顾敛沉溺其中时，沈瑜目光转了转，像是很轻易地将顾敛的目光避开了。
她淡然地问了小孩儿一句：“是不是还要将红线系在姻缘树上？”
顾敛因沈瑜的举动有些茫然，但沈瑜又在这时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小孩儿说：“是，两位将两根姻缘线缠在一起，然后将线的两头绑在树枝上便好。”
“好，多谢。”
沈瑜说罢，便拉着顾敛往外走去。此时顾敛无疑是更茫然了，但又是下意识的去将沈瑜的手握的更紧。
来月神庙里的，有很多像他们这样，将手拉在一起的两个人。没有人会觉得他们的举动很奇怪，甚至没有人认识他们。
他只知道，自己的心像是猛烈跳动了一下。
让他感触更深。
其实他和沈瑜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拉手、拥抱甚至是亲吻，都有过。
但这还是头一次，在这样暧昧的氛围里去做这些。
沈瑜拉着他去到姻缘树处，那时种在院子最里侧的大榕树，看起来应当是经历了很多岁月的沧桑。树上垂着很多红线，有垂着的，也有与相邻的那一段红线紧紧系在一起的。
“是不是系在一起会更牢固些？”
沈瑜轻声说着，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红线。而顾敛见了，将自己的那段线拿了出来，随后又将沈瑜的手松开。
他说：“系在一起吧。”
永不分离，才能与他那个愿望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