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顾敛陪着沈瑜去的，一路上沈瑜也和顾敛说了不少有关她那位四爷的事情。
四爷他祖辈上做的是守庙人，一直守着莲城的一座庙宇。那庙名曰‘月神庙’，是个无人问津，收不到什么香火的庙。
只因众所周知的姻缘神应当叫月老，那他的庙宇也应为‘月老庙’。
月下老人的传说在各种画本剧作里，而四爷守着的月神庙也不知是哪位仙家，与这些东西背道相驰，自然是不受待见的。没有来进香的人，便也没有银子可收，四爷一个人守着整个月神庙，迟早会亏空。
那会儿沈惟刚建了虚无之境，本想请四爷住进来安度晚年的。但无论说什么，四爷也要留在这里。
他说自己祖祖辈辈都是守在这里的，他还说当时是在这里认识的沈知——也就是沈瑜的爷爷。
四爷想要留在这里，也是想要坚守着有着无数回忆的地方。
“老一辈的人都是如此的，想要留在一个有念想的地方，每天都能回味一遍。”在顾敛看在，人老了之后便是如此。
越来越记不清现在发生的事情，但是曾经的事情都会记得很清楚。
好像是只有过去的事情才能告诉他们活着的感觉。
沈瑜听了顾敛的话后也点了点头，她说道：“不过说起来，四爷的月神庙近年来渐渐香火鼎盛了起来。听说是有个外地来的姑娘走错了庙，稀里糊涂的在月神庙里求了一道姻缘签。这回去还没有三日，喜欢的那个人便带着聘礼上门定亲来了。然后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的，这月神庙就成了莲城最灵验的祈福姻缘之地了。”
这些话还是沈瑜偶然间听说的，那回是她从任事堂出来，有几个师姐聚在一起说话。沈瑜最开始没在意，但在听到‘姻缘’二字后便下意识地放慢了步子，想要听她们将话说下去。
那几个师姐也就是在说月神庙的灵验，还要结伴去试试。沈瑜懵懵地听了好几遍，反复确认之后，才确定了她们说的是自家四爷的月神庙。
只是那一阵子在外面接委托还债，平时在床榻上休息的时间都没多少。便也将这件事情个搁置了，还是今日和顾敛说话的时候，才想起来。
沈瑜说完后，斜着眼睛去看顾敛的反映。只见那个人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支支吾吾着：“是吗？那还挺有趣的。”
也不知道为何，这个脑袋机灵的顾敛面对这种事情都不怎么开窍。沈瑜无奈地摊摊手，只能笑而不语了。
沈瑜和顾敛一路走到了月神庙，好像是从闹事走到了荒郊。只见那庙宇的砖瓦都已经有些不辨颜色，院墙有残缺，缝中还有不少绿色小生命。
也就只有那个挂在门上的牌匾还是崭新的，像是最近刚换的。
模样不怎么样，但门前派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从屋内排到了院外。队伍中多是些少男少女，正是最美好的年纪，自然是想要寻求姻缘仙人的庇护。
沈瑜知道这里香火鼎盛，但也没有想到这么香火鼎盛。即便是有了心地准备，在看到这样的景象后，两个人还是愣了一下。从门可罗雀到了踩破门槛，跳转的有点太快。
都让人有些怀疑是不是老错地儿了。
沈瑜是正想往回退再看看那个牌匾的，也就是这时自己的手腕就被人给抓住——还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被塞进了手心里。
她疑惑着抬头，对上的正是一双眸子。
是一双褶皱多的有些睁不开的眼睛，但眸子依旧是乌黑发亮，没有半分浑浊。那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简单地粗布麻衣，脸上有着很多岁月的痕迹。整个身子有些佝偻，走路的时候，像是把全身的重心，全都施加在了右手握着的那根拐杖上。
还没等沈瑜反映，那老人很快的放了她的手，又用同样的法子将东西塞进了顾敛手里。
老人露着笑容说道：“二位来求签的吧，把这个姻缘红纸收好了，耐心排队，心诚则灵哟！”
沈瑜看了看手里的一小张红纸，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老人，不禁有些无奈。
这不就是，她的那位四爷吗？
“四爷，你不记得我了吗？”沈瑜指了指自己，字句顿挫道，“我是沈——瑜——”
四爷耳朵不怎么灵光，沈瑜便俯下身子凑着四爷耳朵边上说的这句话。
只见四爷歪了歪头，喊着：“什么？生鱼？我这里不是卖生鱼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四爷，我……”
“哎？你这小孩儿，亲戚可不能乱认，我上没老下没小的，可没你这个孙女儿。”
听到这里，沈瑜已经有些无奈了。这让她怀疑四爷耳朵不灵光的毛病，是不是选择性不灵光。
不然怎么能把重要的信息全都过滤掉。
但沈瑜看着四爷一双眼睛又亮得很，着实不像不聪明的样子。
见沈瑜无措，顾敛也试图解释的。只见他上前一步，正要说话，就不知道怎地就被四爷给盯上了。
顾敛没动，四爷也没动。顾敛瞪大了眼睛，四爷也随之瞪大了眼睛。
顾敛试图打破这个平静，便硬着头皮说道：“那个，四爷……”
四爷连忙将顾敛的话打断了：“都说了不要乱认亲戚了。”
顾敛：“……”
“你这个袋子里的烧鸡，拿出来。”四爷鼻子动了动，一面指着顾敛的乾坤袋，一面抬眼去看顾敛。
最终亲戚没认成，还被四爷顺走了他们在路上买的两只烧鸡。
沈瑜和顾敛还被堵在队伍里，排在他们前面的人在慢慢减少，排在他们后面的人则是越来越多。四爷就站在他们旁边将两只烧鸡吃的只剩一堆碎骨头的，目睹全过程的两人一时语塞，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明明平常和爹娘来的时候，四爷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莫不是人上了年纪，脑子就越来越不清晰了吗？
“生鱼，我脑子可没有不清晰。”
只见四爷吸溜着一根碎骨头，连上面的一丝肉香都不愿意放过。沈瑜闻言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被四爷看破心思后，突然又有了一种被别人钳制在手心里的感觉。
从买生鱼变成叫生鱼后，沈少爷已经是欲哭无泪。
吃完两只烧鸡后的四爷满足，只见他包着鸡骨头，笑道：“庙里的姻缘签很灵的，你们两个小年轻啊，可以去试试。”
这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将每个手指都吸溜了一下，不放过任何一丝鸡肉的香味。
“四爷！”
“若是不懂姻缘签上的意思，可以来南边儿的小屋找我——”
四爷也就撂下了这一句话，举着拐杖就开溜了。那个速度，让沈瑜想要收回方才说他上了年纪的话。这还没问清楚，沈瑜本是打算去追的，可人才往前迈了一步，就被排在她后面的那个小少年说了一句：“和前面队伍都空了一大截儿了，再不往前我就上前了啊！”
不仅仅是那个小少年，后面排着的一堆善男信女们都是满脸鄙夷的瞧着他们。
最后沈瑜是被顾敛给捞回来的，顾敛还安慰着：“当是照顾生意，照顾生意……”
无限吃瘪的两个人，好像是认清了命运的现实，乖乖的排着自己的队。
在月神庙求签的仪式很简单，进屋前会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有红纸与笔墨。每个人那一张红纸，在上面写上自己的生辰八字。进到内屋后，完成进香三拜，便可捏着那张红纸向月神的泥像许愿。
许愿之后在木箱之中随意投入些银钱，便可在泥像旁抽取一支木签。
签上有字，签下则是有着一根红线。签上的字便是月神对那个愿望的回答，结果无论好与坏，都需得将红线挂去院中的姻缘树上。
一个人来的便挂一头，两个人来的便将两人的红线缠在一起，将两端都挂在姻缘树上。
在看到那个小桌子的时候，沈瑜和顾敛才意识到四爷塞到他们手里的东西与桌上放的红纸一模一样。看看前面，看看后面的，好像都没有他们这样的‘待遇’。
同时沈瑜也意识到了四爷的别有用心。
可能四爷是看出了她和顾敛之间的关系，想要故意凑合一把。
走完整个月神庙的流程，将两段红线挂在姻缘树上，促成一段好姻缘。
没有再多想了，沈瑜拿起笔便在红纸上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顾敛看她的时候还有些发愣，还感受到有一丝滚烫，攀上了自己的耳根。
其实两个人都是明白人，只是顾敛不知道沈瑜这样的举动是玩乐，还是当了真。
就像那晚会去拉他的手，会去与他说那些话。
“怎么了？”
沈瑜写好后起身，还见着，顾敛楞在原处。
顾敛看着手里的红纸，最终去看沈瑜的目光又无比坚定。
他问：“认真的吗？”
好像是辗转了千万次，才下定决心要问出口的。
没有烟花的打断，也没有醇酒作用下的一时冲动。
全都发自内心。
而沈瑜轻轻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不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