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瑜！”
眼看着那人就要走到结界附近了，沈瑜这才大喊了一声。
顾敛停下脚步，有些迟缓地转过头来。
他与沈瑜认识这么多年，这是她头一次唤了他的字。
沈瑜就站在他身后，披着那件带着白色绒毛的披风。她的脸色不算好，有神的眸子里也带着几分疲惫。
这是为他在极北之地取来魔龙灵核的沈瑜，她不顾性命，只为了能够解开他身上的七杀毒。
那原本只需要落雁潭的一副解药就能够轻松解开的。
这些都是顾敛听羽枝说的，那日在落雁潭，陈怀书说的那句‘没有资格’，说的那句‘休想’。
就会觉得心很疼。
沈瑜一身傲骨，是虚无之境最出色的女弟子。如今因为藏了一个杀害青仙子的凶手，受仙门百家轻视。
昔日情谊不复，得来的还有那些能够让人丢掉尊严的话语。
顾敛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该怎么面对她。
可沈瑜上前来，薄唇轻启。那双狭长而微挑的柳叶眼就这么看着他，目光十分凝重。
“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要走了。”顾敛终究还是一脸镇定地看着她，将话说得很是直白，“从今日起，我便不是虚无之境的人了。”
“你为何要走？”
顾敛见她握着披风的手紧了紧，看着他的眸子也越发烈。
只见顾敛轻声笑了笑，那笑声中的轻蔑与不顾，让沈瑜觉得很是陌生。
他说：“沈瑜，你又是我什么人？犯得着对我如此关切吗？”
这些话就像是锋利的刀刃，很是伤人。沈瑜都听得蒙了，明明方才都还在一块。
即便是没有了往常的那份感觉，那也不至于瞬间变脸。
“我是你什么人？你我之间什么时候需要用这些词句来填补关系了？”沈瑜反问着，声音都有些发颤，“就算你觉得我不堪，就算你对我失望至极，你也是我认识了五个年头的友人。”
这五年的蹉跎，也没有让他们分离。
可他究竟是想做什么，才想要用这些话激着自己离开。
而顾敛的目光犹如夜空般深邃，也让她捉摸不透：“是吗？那现在不是了。”
沈瑜瞪大了眼睛，很是错愕。可顾敛的神情并没有一丝犹豫，更没有一丝为难。
就好像是压抑了很久，终于寻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一直在忍耐着沈瑜，很早很早之前，就想与他分开了的。
“你这么说，算什么？”
沈瑜不相信顾敛会说出这样的话，她都已经在打算向他坦白自己把这一切都想起来了。
可如今是顾敛想要亲手将这些情意斩断，即便是沈瑜这么问了，他依旧是保持着平静。
“以前的种种，都不算数了。是我腻了在你身前身后的感觉，不想再看到你。”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浪迹风月之地，陪过各色的姑娘。沈姑娘一届女英雄，心是铁做的，太过无趣，我真的还是比较适合与柔美可人的姑娘相处。我不想做你的什么友人，更不想与你有任何的关系，但我终归是虚无之境的弟子。顾某敬你，也将话都挑明白了，我们便不要再见面了。”
一句不要再见了，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远很远。
让沈瑜觉得那颗不再被钟情咒束缚的心，又开始疼了。
可这字字诛心，能感觉到疼的不仅仅是沈瑜，还有顾敛他自己。
他们有着太多的回忆，共诛妖邪，共谋未来。矮树林破庙之中的一锅野菜汤；神罚地上共同受下的鞭子；落华峰别院的动情之吻；柳武奕中的相辅相成。
即便是知道她心里的人是洛闲，顾敛也只是生他自己的气。最后游历了两年，毫无长进，看到他依旧会止不住自己的心动。
尝过甘甜的人便会忍不住去回想，他便是在长夜里反复地想念沈瑜，才能坚持到现在的。
受伤之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都以为自己拉住了沈瑜，亲口诉说了自己的心意。
知道钟情咒印又如何呢？沈瑜她家破人亡，好不容易回归了本心撑起了虚无之境的一片天。
却又被他给扰乱了去。
在他的身边，沈瑜一刻都没有安生过。顾敛觉得自己还不如洛闲，他只伤了沈瑜的心，从未伤她半根头发。
而他顾敛呢？伤她的人，又诛她的心。
一无是处。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脸面，留在她身边？
她那么好，待他真心，护他真切。那极北之地的魔龙凶狠至极，她一个身后还有这么多需要眷顾的人与事，都愿意为了自己不顾一切地去闯。
最后半死不活地回来，落了一身的病。养了这么久，她的自愈能力可以恢复她的皮外伤，却怎么也修复不了她心里的伤痕。
顾敛面前的沈瑜是遍体鳞伤的，他不能再让沈瑜受到半分伤害。
所以他要走，即便是自投罗网，也不能让那些怒火加在虚无之境身上。
虚无之境挨不过，沈瑜亦是。
他说这些无非是想激走她，顾敛希望看到她大骂几句，随后再离开。
可他看见沈瑜原本垂着的头又抬了起来，沈瑜看着他的眼睛，想了很久，才说出来一句话。
“如若我说，我不想让你走呢？”
顾敛坚定答：“我一定会走。”
“我偏要拦呢？”
“……你不要逼我。”
顾敛有片刻的迟疑，可他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神兵与主人的联系并不需要灵力来维持，即便是没有灵力，顾敛也可以召出惊尘。反而是沈瑜自己，能够使用的灵力并不足以召出逢春。
真的要打，她也并没有优势可言。
而他眸子中也透出了几分昏暗，就像是真的，如果沈瑜出手拦他，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短刃刺向她。
刀起刀落之间，便能有一个结局。
顾敛原本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可意外的是，沈瑜笑了。
是一种极其释然的笑。
只见她掀开了自己的披风，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刃。
短刃是黑色，上面绘着暗金色的花纹。
顾敛认得出，那是自己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刀是玄铁做的，外形与花纹，都与他的惊尘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