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敛回到虚无之境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沈瑜,正是清晨,他去的时候沈瑜还睡着。看了一眼过后安了心,便没有多打扰了。
他小心翼翼地退出来,并将门带上,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段舒。段舒看到顾敛的时候有些意外,顾敛也是连忙解释了一句:“抱歉,我到的时候看外面的门开着,就自己进来了。”
顾敛心切,当时也没有多想什么。
“无事,无事。你过来探望她,本就不必经过我同意的。”段舒笑着摇摇手,才又继续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
“情况如何?有收获吗?”
顾敛叹了口气,无奈道:“出了些变故,人没有抓到。”
“啊?”段舒瞪大了眼,有些不相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顾敛扑了个空,在青仙子的幻境中兜了一个大圈子。顾敛也认真地朝她点了点头:“线索中断了,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看还能不能寻得消息了。”
“这样啊,那倒是可惜了。”段舒小声嘀咕着,话里有惋惜之意,但语气中好像更多的是庆幸。
顾敛没有察觉,她满脑子都是沈瑜的事情。在与段舒说完正事后,便又问了一句:“她呢?这几日如何?”
“阿瑜吗?情况不是太好。”
段舒轻声说着,让顾敛猛地抬眼。
得知沈瑜情况不好,顾敛只觉得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上划了一下。
他遂问道:“她怎么了?”
“你别紧张,先听我说完。这段时间她的情绪缓和了不少,没有再做什么自寻短见的事情了。但她最近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时而清醒,时而又精神恍惚。叶长老过来看过,他说起这样的情况虽然不算好,但也是她自己在与内心作斗争的一个过程,证明她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段舒忙解释着,尽量说得细致:“叶长老还说,近期她可能会情绪偏激。但发泄出来,会比一直憋着要好很多。心病难医,只能慢慢来。”
沈瑜的病是心病,遭遇太多的事情,一时间缓不过来是极为正常的。所以她此时最缺的就是陪伴与理解。
而最好医治心病的方法,是找到心病的原缘由,让她解开心结。可洛闲始终是抛弃了他,沈惟也没有办法再回来。
转机便落在了陈夫人这里。
只是刘长老那里一直没有陈夫人的踪迹,这事儿便还需要等待。
所以能守在沈瑜身边的,好像就只余下顾敛了。
顾敛也有郁闷,他不知道自己是在以一个什么样的身份留在她身边的。有时候他自己都会嘲笑他自己,此生诸多第一次,全都落去了沈瑜身上。
打不得骂不得,或者是用一句舍不得概括所有的心情。
又好像,待在沈瑜身边为她做些什么,会让顾敛自己心里舒服很多。
没有再与段舒多言,顾敛去了戒律堂与长老们商议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很多地方都需要他努力。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亦或是想寻求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这似乎成了一个谜。
一直茫荡黄昏将至,顾敛从有味堂带了一碗素粥。他来的时候沈瑜刚醒,他便带着素粥进去,想要喂她吃些。
东西是必须要吃的,在这方面顾敛从来不会惯着她。他舀了一勺凑去她嘴边,淡淡说了一句:“这些粥食好消化,能暖暖胃。我知道你胃口不太好,但是多少也吃一些。”
沈瑜不说话,她依旧是直视着前方,好像是没有听到。
顾敛也耐着性子,将勺子又凑近了一些,依旧是面容平静。
他说:“听话。”
原本想让语气冷一些,可面对沈瑜,这两个字又有一种请求在里面。
能让顾敛如此的,沈瑜是第一个。他明白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是多管闲事,所以他做事说话前,都会有诸多顾虑。
可他又不能放任她不管。
种种情绪交汇,顾敛将勺子放进碗里,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也就在这时,沈瑜转过头,看向了顾敛。
她说:“我与你,没什么关系的吧。”
这个问题正好是到了顾敛的伤口上,让顾敛有些喘不过气。可他依旧是保持着自己的淡然与平静,答着:“没有。”
“那你无需顾虑我的。”沈瑜轻声道,“我不值得。”
“可顾不顾虑是我的事。”顾敛看着沈瑜,说的很认真,“值不值得也不是你说了算。”
“你为什么这么坚持?没必要的,现在的虚无之境给不了你任何东西。”
沈瑜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锐,犹如利刃,往顾敛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扎去:“你又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呢?”
刻薄是顾敛对这句话的初印象,沈瑜看他的神色,也冷得像两年前莲城冬日下的那场雪。
一时间,顾敛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他试想,可能修仙界中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将话句句都说进他心里。
可沈瑜是病人,他不能以自己的情绪影响她。
他再一次压下自己的情绪,回应着:“你就当……我有所求的人,毕竟我本就不是什么会对人毫无保留的人。”
“你如何想都行,但你赶不走我的。”
顾敛觉得自己做了很多傻事,将所有的情意全都交付于一个不可能回应她的人身上。
很多事情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沈瑜是逢场作戏,他则是将深情,交付给了一个这样的人。
这样的关系从来都不会两败俱伤,会尝到酸涩的,就只会是他一个。
最后沈瑜将粥都喝下了,是她自己喝的。顾敛就守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不想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沈瑜是脸色不是很好,她比以前瘦了一些,肤色也比以前白了很多。顾敛不敢多问她经历了什么,他害怕听到那些事情,好的坏的,他都不想听。
好的事情会让他不甘,坏的事情则会让他难过。
粥喝完了,沈瑜便将碗递给了顾敛。顾敛接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好好休息。”
说罢,顾敛准备起身离开的,却被沈瑜叫住了。
顾敛去看她的时候,见她也同样看着自己。说话的声音很轻,眼底有些许恍惚的光泽。
“我的灵力在慢慢恢复,但我……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一时间让顾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这确实是她在说话。
“我想请你帮我保管逢春,直到我恢复。”
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敛好像能从她眼中看到曾经那个沈瑜的影子。
那时候的沈少爷从来不会向困难低头,从来不会去怀疑自己。
让顾敛觉得百感交集。
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沈瑜肯面对这些事情是一个极好的开始。他点了点头,应着:“好。”
沈瑜看着自己尾指上的金色指环,她正要将它摘下,被顾敛给拦住了。
顾敛说道:“我帮你吧。”
话语平淡,好像也没有给沈瑜过多的机会来客气来拒绝,就直接将沈瑜的手拉了过来。
她的手很凉,就如同往日一样,畏寒。
顾敛沉着眸子,也没有多耽搁。他直接拿下了金色指环,干脆而又利落。
“我会替你保管的,你也……不要放弃。”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上去是极为平静的,可在转身过后,他将指环紧紧握在手中。
内心只激起了千涛骇浪。
逢春虽不能与神兵比拟,但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灵气。能够摘下逢春所化指环的只会有两个人,一个是逢春认定的主人,另一个则是主人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
这是当年紫衫长老回他那一封信的时候提到的,看上去很不靠谱。
顾敛也当是听了一个笑话,毕竟这‘心底最重要’过于笼统,不单单就是他所想的那种关系。
可以是喜欢的人,可以是亲人,也可以是任何一个人。
但紫衫长老曾反驳过他,‘最重要’这个词,比他想象中要沉重得多。
他今日看到了沈瑜尾指上的金色指环,想要尝试一下。
却未想到,就真的拿下来了。
顾敛还是陷入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之中,‘最重要’究竟能算什么。
但这也是一个答案,一个困扰了他很久的问题的答案。
能让他心安理得地答案。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顾敛在衣柜中寻了一根线,将指环串了起来。
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将指环挂在脖子上。
躺在床榻上的时候,顾敛还将那个指环拎起来,看了很久很久。
心安吗?
好像是心安了很多。
这一晚成了顾敛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晚。沈瑜的心病有所缓和,他也得到了一个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
中间还有着重重阻碍,需要他们越过。
便只能一起努力了。
之后的每一天,顾敛都会陪着沈瑜。沈瑜的情绪确实是稳定了不少,好的时候会与他聊天,会找他要一些书籍看一看,也会用十分温和的眼神去看她。
不好的时候,便只有顾敛能够稳得住她。
两年的游历让沈瑜的实力有了不小的提升,有一次坏情绪涌上来让她失态,召不出来逢春,便直接凝出了一段金刃与顾敛打了起来。
顾敛该避的避,该让的让。可没想到她动真格,将那金刃扎进了顾敛的肩膀处。
看着顾敛伤处的血色染透了衣物,她眸子里的杀意好像又散了。
顾敛就是趁着这短暂的晃神将她打晕,然后送回床榻上的。
近日修仙界有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传闻。说什么虚无之境的沈少爷被洛闲抛弃后便患了失心疯,这样的姑娘不知检点,有违常理。
一传十十传百的,这话终究是传来了莲城,最后还传到了顾敛的耳朵里。
气得让他直接抓了一批四处宣扬的人。
仔细一查,才发现这些人根本就不是莲城的人。
莲城百姓受了虚无之境不少恩泽,沈瑜当年在莲城也有着不错的口碑。顾敛就此联想到了一些事情,便顺藤摸瓜的查,最后查出的结果是金陵。
上次捉拿洛闲失败与陈楠有关,这次的人又与金陵有关。
让顾敛不得不去怀疑。
也就在顾敛思索这些事情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个弟子来报,说是山门外来了不少黑衣人,想要见他。
顾敛赶过去的时候,正好见那为首的两个人将大黑袍子给摘下了。
一个是箫信,一个是陈夫人。
难得的喜事,终是让顾敛露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