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你在骗我!”
陈楠撕心裂肺地呐喊着,仿佛失了所有的希望。他想要保住怀中的人,可那人依旧化作了一道烟尘,散落而去。
他也是在这一刻才明白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怨恨纠缠。陈汝荷是不是他的姑姑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心中陈汝荷是在一个怎样的位置。
世仇在身,他是注定不能与陈家人有什么情意牵绊的。
可他后悔了。
其实青仙子待他很好,救他回了青莲秘境,收他做了关门弟子。他曾在落雁潭的修士面前抬不起头来,青仙子给了他尊位,没有人还能再欺负他。
在他跟随青仙子的这段时间里,他再没受过什么气。
陈楠会为青仙子代劳一些生活琐事,洒扫、整理、束发等等。这也不是因为青仙子将陈楠视作自己的奴仆,而是青仙子无意去关心这些。
这一切都是陈楠自己的疑虑,从来都不是青仙子的感受。
“不是真的,不是……”陈楠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清未来了,他处心积虑,想要扳倒落雁潭势力,让陈怀书不好过。
阴差阳错他被青仙子救下,成了她的徒弟。
那时候陈楠只想着从青仙子这里入手,断了落雁潭的第一强者,就能成功一大半。
青仙子死了,陈怀书的丑闻不再是秘密,落雁潭也不过是名存实亡。陈楠却是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亦或是说,从母亲离世后他所做的事情,就没有一个是正确的。
情绪翻涌而来,陈楠大声喊着,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宣泄自己的情绪。青仙子、陈汝荷、师傅!
那是他再也抓不住的温柔。
陈楠不自觉地去回忆往事,青仙子不是一次与他说:“别把情绪压在心里,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与我分享。”
他答得仓促,多数都是敷衍而过的。
却再此时才理解青仙子对他的爱护早就已经超过了师徒情谊。
可迟来的悔恨,又有什么用呢?
沈瑜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去面对下一个幻境,可方才都还剧烈变换的景象突然就停住了。随后她听到了一声巨响,就看见了光。
淮南的草木依旧在他们眼前,沈瑜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手。
顾敛的手很暖,他就在她身旁。
不仅仅是他们两个,几乎是所有人都回来了。
幻境破碎得毫无征兆,沈瑜没有想明白。缓了一会儿后她才想起,在面对陈楠时,顾连丢出去的那一把粉末。
她仰头去看顾敛,顾敛就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那时忘忧草的粉末,你应当还记得它的功效吧。”
忘忧草,忘忧草……
这东西沈瑜怎么会忘!
寻常情况下它不过是最简单的助眠香料,但没有完全成熟的忘忧草能够扩大人心中的忧思之情。
沈瑜被那些过往缠身,被压的几乎喘不过气来。顾敛则是梦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吓得他一醒来就将沈瑜的酒碗给打翻了去。
也算是尝到了些苦头。
这还是顾敛突发奇想拿过来的,上次陈怀书丑闻暴露时顾敛就在场,他便想要赌一把陈楠心中的忧思有多强烈。
在幻境中他是无敌的,但他能控制着幻境展现人心底的恐惧,就该有觉悟会被相同的方式束缚。
幻境破碎,没有陈楠的身影。此时他已经被困于自己的幻境之中,去追逐青仙子的身影了。没有人会知道青仙子与陈楠有着一段怎样的过去,但陈楠会背负这一切,周而复始,永远欺骗自己。
“那这算是罪有应得吗?”
沈瑜轻声念叨着,她也不知道当如何形容这些。
“没有绝对的恶人,只能说他在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时,被蒙蔽了双眼。”顾敛的声音很温和,就如那暖阳一般,“也算是寻到一个归宿了。”
这一切都归于平静,只有一个东西从半空中落了下来。那正是青莲卷轴,青仙子的神兵。
那青莲卷轴在落下时都还透着淡淡光芒的,但在发出声响的那一刹那。
上面披着的那一层光芒,就这么黯淡了下来。
每一把神兵在跟随主人时都是有着属于自己的光泽的,他们与主人的灵力相连,只要主人还在,便会一直闪耀下去。
光芒消散只有一个原因,主人已经离世了。
青仙子是死于陈楠手中的,他亦是最有可能杀掉青仙子的人。那青莲卷轴承载了青仙子半生的幻术法阵,它认了陈楠做主人,陈楠便能够像青仙子那般去使用它。
他杀害青仙子,也不过是为了能拿到青莲卷轴。有了青莲卷轴的帮助,他这一路能走得顺畅很多。
可处心积虑的人是他,自食其果的人也是他。可能在他当初刺穿青仙子心口的那一刻,就没有想过自己也会因为青仙子而困死在自己的幻境之中。
因果循环,是谁也躲不开的。
与陈楠的一战虚无之境的损失很小,几乎没有伤亡。箫信等人都聚过来,她们也都知道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此时洛闲就站在他们前方,身形挺拔,并未因为陈楠的失利而感到不安。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就这么看着前方。
直至对上了沈瑜的眸子,才又慢慢温柔了起来。
但沈瑜看他的目光极其凌冽,只要她想到有关洛闲的事情。便是杀害了沈惟,在自己身上种下了钟情咒印。
在虚无之境时,沈瑜一直敬重他。她佩服洛闲的定力,欣赏洛闲对未来的规划。
也坚信着自己这位师兄在将来会是修仙界响当当的人物。
可事与愿违,他们终将对立于此,只有拼个你死我活才能有一个结果。
沈瑜不想,不愿,但那些沟壑,哪里是说她不想不愿,就可以躲避过去的。
“你现在回头,还有机会。”
说话的人并不是沈瑜,而是箫信。他缓步上前,很是认真地看着洛闲。
清天殿被灭门,余下的后人也就只有他们两个。箫信面对洛闲,自然是会将亲缘关系摆在首位。
“回头?我为何要回头?”洛闲反问着箫信,语调极其轻蔑,“这里是清天殿的祠堂!你想让我当着所有先辈的面,去做君子剑绝不能做的事情吗?”
“可你在坚持什么呢?掌门他何时教过你,在做一件错的事情时,也要不放弃的?”
箫信都还记得箫掌门对门派的年轻弟子训诫时,说的那一番话。他说清天殿的修士要善辨是非,要知道坚守自己的意志。洛闲记住了字面,并没有了解其中更深层的含义。
他是在坚守,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走了这么多年。
“让清天殿覆灭的是乌山,在箫信手刃李安之时就应该全都化解了。你说你要重振清天殿的势力,你说你要整顿修仙界的秩序。这些都是你自己给自己强加的东西,你这又是在执迷不悟什么呢?”
沈瑜看着洛闲,终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她与洛闲相处了两年之久,他的抱负,他的决断沈瑜都很清楚。
可这一切不过是他自己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安慰自己,欺骗自己。
“你觉得我是执迷不悟?”
他反问了沈瑜一句,语气有些耐人寻味。沈瑜倒是怒了,她握紧了手中的逢春,质问道:“你的世仇,为何要以牺牲我的家人来报!”
在洛闲想要为清天殿讨回一个公道的过程中,让沈瑜经历了一遍家破人亡的感受。沈瑜她也是人,原本家庭美满,那虚无之境也是蒸蒸日上。
就因为他的仇怨,断送了一切。
沈瑜也没有想过要给洛闲回答的机会,她挥着长枪便上前去,想要与洛闲争出一个结果来。
洛闲召出了天阔剑,两人还是第一次兵戎相见,确也没有任何的保留。
那武器的碰撞声极其刺耳,沈瑜还是头一次用如此愤恨的目光直视着洛闲。
从那个让沈瑜备受尊敬的洛闲师兄,到让沈瑜觉得自己满身的热血都应该挥洒给他的洛闲。
这一切都是洛闲他自己整出来的。
“沈瑜,你该知道我喜欢你,是真心的。”
“是,确实是真心一片。”沈瑜咬牙切齿,“许是连一丝挣扎都没有,便将我丢在了天阔山庄,只为了能拖延那一点点时间。”
那些事情沈瑜也不想多说,她对洛闲的喜欢全都归功于那钟情咒印。为了突破这个咒印,沈瑜在那数个月的时光里过得生不如死。
她在无数回忆里挣扎着,是洛闲都没有办法想象的。
可洛闲心底就不承认这钟情咒印的存在,他只相信着沈瑜对他的喜欢全都是发自内心的。
他到现在都还觉得,只要他多说几句,沈瑜就会乖乖听话,再回到他身边。
“洛闲,你走错了路。你是我师兄,是虚无之境的修士。但凡你向我阿爹提一句清天殿的事情,虚无之境就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若是你将你那些事情告知于我,我与顾敛的力量即便是微乎其微,都会帮你。”
“你又何必为了那一时之快,而杀了我阿爹!”
“他可曾,亏待过你分毫!”